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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桑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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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误入东逾、美人师傅

当晚深夜,车队抵达东逾城,入住掌事门安置的客宅。

桑儿抬头看向两侧的山峦、城中高高的塔楼,心里说不出的感觉,有种似曾相识。

她动了动耳朵,风中传来了异样的声响,那是关在驱持门的妖兽,可其他少年并未听见,叽叽喳喳的聊着。

掌事的门人前招呼,领着少年们去梳洗更衣。当晚,一众少年睡在大通铺,她发现好些人手掌都有晨黎印记,极个别的没有。

于是她凑前攀谈“这位小哥,为何你手心没有印记?”

那人看了她一眼,答“我是出自九安,你也没有,你是出自哪里?”

桑儿想了想,哥哥是百朝人,那....她答“百朝”

次日清晨,桑儿和众少年都穿了一件白袍、长发束于脑后,来到了一个三面围墙的练武场,四周站满了手持尖刀的士兵。

梁后青也穿着白袍跟随常雍前来,常雍告诉他一会儿混入人群,切莫张扬、免得多生事端,等招选结束以后自会让他们兄妹二人相见。

他万分焦急在人群中寻找妹妹,当在入场的人群里、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心里顿时掀起巨浪、恨不得冲过去抱住她。

但一旁站了常雍,他只得站在原地,双拳紧握着。

他知道她听力好,便嘴唇微张,用极小的声音道“桑儿..桑儿..”

随着耳朵轻轻一动,她扭头看到了人群中的他,两人目光交织的那刻,她心里莫名滚烫,眼中泛起红丝,她刚欲抬脚,就见他嘴唇动动,“不要动,等我...”

她一向听他的,原地站定不动,两人就这么相互望着。

随后,其余四门的门主也陆续到前来。招选开始,常雍起身,掌事门负责主持招选之事。

他说道“晨黎部族,不论出身、不问过往。今日身着白衣,日后同甘共苦。但族规不可犯,一,加害同族者,斩断手脚。二,背叛婚配者,架扒皮。三,叛逃部族者,水淹火烧。”

台下唏嘘不已,这族规也太过暴戾,常雍习以为常、等大家议论了一小会儿,继续道“若有后悔者,现在方可离开。”

台下没了动静,无人离开,因为众所周知,九安看重家族血缘、百朝看重权贵官位、唯有晨黎是人人皆可平等。

常雍继续介绍着,“不管今日是否招选入门,留在主城一年后,便成为正式晨黎族人。主城有五门...”

武卫门,门主叫啸风,是一个身材魁梧、面带沧桑的中年男子,他挺拔如松、身着锁甲、身侧放着一杆长枪,他在脑后梳了一个短短的发尾,身旁的几个门徒的头发也都是压肩的长度,有的在头顶揪起一小股、有的散下别在耳后。

驱持门,门主叫赤苏,身材清瘦,和蔼可亲,编发些许胡渣,中年模样,踩着皮靴,他肩站了一只绿身黄嘴的小鸟,身旁趴了两只黄色大狗,腰间挂了几个小袋,时不时从一个袋子里掏出什么东西喂给肩的小鸟。

典林门,门主名为故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身着素衣,头发面梳了一个发团,插着一支木质发簪。他和身旁几个门徒都系了一条蓝色发带。

泰曲门,门主是一位容貌倾城的美人,她衣着华服、媚眼巧笑、艳丽无双。任凭是谁第一眼看到她,都会感叹惊为天人,她叫千颜,早有传闻,千颜和族长夜山一样,都是妖兽幻化,人之貌,妖之心。她身后两个带着面纱的侍女。

随后,各位门主来到台下挑选,千颜并没有动,依旧坐在台,百无聊赖的望着台下。

啸风走到了梁后青面前,摸了摸他的肩膀、双臂、手掌。梁后青一直低着头,避免四目相对。

就听啸风开口“这个,可以。”身后一名门徒便前领着他要走。后青连忙解释,自己只是来寻亲人、不是来参加招选,他说常雍门主知道,但望向台却没了常雍身影。

不远处的桑儿看到此景,脑子里嗡嗡作响,紧绷的神经一下炸开,她冲去便将门徒推开,其他门徒见状赶忙制止,她功夫了得应对自如,门徒一个接一个倒地,引得一旁掌事门人也前帮忙。

她死死抓着他就是不撒手,这是她唯一的亲人,绝不能再与他分开,看着那些人拉扯她的哥哥,她只觉得心里火烧一般,下手越发凶狠,打的那些门徒脸带血。

后青一直劝她,只道她停下、切莫鲁莽,还说自会解释清楚。

啸风见状恼怒、厉声呵斥,周围又聚过来许多人,一时乱作一团。

突然,周围安静下来,只见千颜正朝着他俩的方向过来,众人让出了一条路,千颜伸出玉手指了一下她,两个面纱侍女前要把她拉走。

桑儿反应过来,继续奋力的反抗,局面僵持不下,就在这时,她觉得脖子刺痛了一下,然后眼前慢慢变黑,倒下的她嘴里呢喃着“哥哥、哥哥”。

之后不管后青怎么解释,众人也不听他的,他势单力薄,两人被分别带走了。

晚些时候,武卫门中,招选来的二十多个新门徒站在院子里,旁边围了老门徒看着,啸风声如洪钟的训话“你等筋骨强于常人,有幸选入主城门徒,在我门中勤学苦练,在主城中不要闯祸,在部族中要忠心不二。先前入门的,便是你们的师兄师姐。”

啸风离开之前憋了一眼后青,之后师兄蒙己、师姐啸虹站了出来。蒙己年长些,说话干净利索,他对新人讲了些规矩,啸虹是门主的女儿,和蒙己一起长大,她听闻了今日招选的事情,忍不住多看了看梁后青。

一会儿,常雍从旁边走了出来,梁后青立刻跑过去拉住他“你答应过我!你说过帮我兄妹二人团聚!”

常雍笑着“莫要急躁。你已见到她,至今安然无恙。你俩都选入主城,日后害怕见不到吗?”

后青“我现在就要见她!”

常雍“哎...今日的闹剧,已经让门主很是恼火。若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你俩都得受罚。且...你妹妹的门主,不像啸门主这般好说话。”

其实常雍也没想到桑儿会被千颜带走,原本他收到贾老伯的信,想着留下兄妹二人,大不了都归到自己门下。此时他也没了注意,当下只得稳住梁后青。

后青已经猜出贾老伯并非全意帮他。但是在这主城里,他没有靠山,为了保她周全,现在只能隐忍着。

桑儿清醒过来以后,发现自己倒在一个华丽的屋子理,面前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张铺满了兽皮的床榻,一个美人正侧卧于榻,侧目看着自己。

“醒了?”慵懒的声音问她,这个美人好生漂亮,眼周泛起红色、亮棕色的眸子、长长睫毛垂下,呼扇呼扇的,像极了山里的榕树花。她看着入神,世间竟有这样美的人。

这便是她与千颜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来自何处?”美人接着问。

突然她惊醒,之前的一幕回想起来,她起来调整身姿坐正,质问道“我哥哥呢?”

美人笑道“呵呵....你首先想到的是你的哥哥吗?你就不担心自己?”

她站起来,摸着脖子后面“是你打晕我的?你是谁?”

美人“泰曲门主,千颜。”

桑儿“偷袭不是本事,敢不敢正大光明的打一架!”

千颜坐直了身子,用手中扇子一挥,一阵凉风袭来,顿时她周身骨节疼痛难忍,疼的她又倒回毯子。

千颜“我门中可不留废物。一年后若你还活着,便能见他。但如若你无能或者犯错,我便叫人砍了你哥哥的手脚。”

说完便抬脚出了屋子,一会儿,她就感觉身的疼痛也随着离去,她知道千颜不是常人,不定使得什么妖术,而自己不是对手,可带她回来应该不是为了杀她,那眼下,只能等待,见机行事。

千颜回到自己卧房,拿来靠在镜子旁的权杖,扯去华丽的绒布,露出枯木的手柄和嵌着的宝石。五门创立多年以来,泰曲门中一个门徒都没有,每每族长问起,千颜就说没找到合适的人,但今日在练武场,她声嘶力竭之时,权杖亮起了红光,千颜感知到了,便有了兄妹分离那一幕。

千颜查了她的过往,山间的野姑娘、被穷小子搭救、略有天资、尖爪断甲,还有贾思成的推荐,她确实有些不同寻常,但权杖却再没亮过。既然查不出原因,索性将她禁足,不准离开泰曲门半步。

这泰曲门中虽然佣人很多,但大多数在外院、都是掌事门送来的,内院都是带着面纱的侍女,寥寥无几、不苟言笑,木讷无趣。千颜定了门规,很简单,就是不得违背师命。

平日里千颜从不约束她,在吃喝享用方面甚至放任她,吃的饭菜是山珍海味,住的屋子是珠光宝气,穿的衣服是锦衣玉缎,她倒也开心快活。

几个月下来,她在习武很有天赋,一招一式都精准的很,身手更是日渐精进。但在文书却一般,遇她不愿意学的就经常敷衍,甚至甩手而去。

泰曲门掌管歌乐,可她不屑一顾,无论是抚琴、吹笛、击鼓,她都懒得学,还说只要闭眼睛听起来只是有规律的声响。

一日山中下雨,千颜躺在那美人榻,百无聊赖的望着回廊外,突发奇想的让她给自己画像,她勉勉强强画了一张素写,侍女呈给千颜,千颜看后原本慵懒的脸挂起寒意,掌心燃起一把火将画纸烧尽。

“在你眼里,为师就是这副样子?”

“我不会作画。”

“舞刀弄枪,你倒是精神百倍。”

“我以为,双手就是持刀、御剑,拿着笔写写画画,并无实用。”“好!你选一副顺手的兵刃。我就用你方才作画的笔。若你能踩到这床榻下的垫子。我立刻放你离去,但若你不能...”

桑儿脱口而出“若不能,我领罚”说完起身,取了她惯用的双刀,纵使实力相差千里,只要敢拿性命相拼,就这几步远的距离,她觉得还是能闯入。

千颜单手拿笔,另一只手背于身后。她一个箭步前,左手持刀护在面前,右手持刀自下而,使出全力劈向前去,千颜闪避、轻轻向后移了一步。她心想,离床榻算是近了一步。

随后她又是奋力进攻,但一刀、两刀、不管试了多少次,都被千颜用笔挡了出来…除了刚才退了一步,之后脚下就分毫未动。

她消耗体力,气喘吁吁,咧着嘴笑笑“师傅..用妖术可是使诈”

千颜又修长的手指转动笔杆“徒儿,你是傻,还是瞎?”

其实她看清了,千颜只是用笔的末端敲击刀的侧面,就轻轻松松将她挡了出去。

接下来她手脚并用,照着千颜的下盘攻去,千颜挥笔带起风来,顺势将她弹开。

正如她之前想的,拿出以命相搏的架势,一阵暴风骤雨的进攻。僵持了许久,千颜轻叹了一声“无趣”,用笔头狠狠的扫在她脸,顿时显出一道血痕。随后千颜前一步,用笔的末端快速刺向她,每一下都刺中筋脉,她痛的卸了力,很快倒在地。

此时千颜已经回到一开始站立的位置,看着跪坐地的她,冷冷的说“你可领罚?”

她虽心有不甘,但回答干脆利索“我说话算话。”

千颜将笔高高举起甩下,笔尖带出的风就如鞭子一样抽在她身,发出“啪、啪”的声响,她蜷缩在地忍着剧痛,满头的大汗,很快背多了条条的血痕。

千颜问“可知错了?”

她并未作答,千颜接着抽,过了一会儿,她身下的毯子已经染了鲜红。

千颜停下挥笔的手,问她“看你这般,为师心疼,剩下的让你哥哥替你受下,可好?”

她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透着怒意“不要牵连他!”

千颜笑笑,说道“好。这般有骨气,为师教你一课,这不叫妖术,叫灵力。”。

笔尖轻轻碰了她额头一下,瞬间全身骨头犹如巨石压过、皮肉犹如虫蚁啃食,她痛的在地翻滚。

“徒儿可要求饶?为师心软得很。”千颜呵呵的笑了开。

她紧闭双眼默不作声,她不懂求饶也不知示弱,蚀骨的疼痛让她渐渐失去了意识,最后听见千颜说“记住,我门中不留废物。”

夜晚,她蜷缩在床榻,闭眼睛就回到长乐里的山洞,贾宅里有一颗银杏树在秋日落叶、山中有吃不完的桑葚果子、哥哥会爬榕树将花打落,下一场好看好闻的雨。

后来,千颜差侍女帮她敷药,发现她伤口愈合极快,多日后竟连疤痕也很淡,千颜越发觉得有趣。开始教她养蛊,给了她一把钥匙,在内院后面,有一林间小屋,里面养了各种蛊虫,虽然屋内昏暗、味道腥气、时有虫鸣,但在屋外却丝毫听不到,她猜这屋子本身就有古怪,也不敢多问。

慢慢日子久了,挨过了几次打,她学会与千颜相处,开口唤师傅,并问千颜“师傅何时教我灵力。”

千颜淡淡的答“还未到时机。”

她又问“何为时机?”

千颜答“你得先活过这一年。”

接下来的一年,千颜教的越多、她学的越多,喜欢的和不喜欢的,她努力做着,她想变得更强,不再受制于人。

梁后青慢慢成为了出色的门徒,勤学苦练,不光功夫过人、还谦逊沉稳,大家都道他和蒙己不相下,皆是接任门主的人选,可没人知道,他心中想的,唯有一事,便是对她的思念。他暗自想着、盼着,见到她、带她回家,过以前那种闲云野鹤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