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所有能行动的兵卒,绕过忽凛大军全速赶往忽凛。
忽凛此次倾巢而出,光州便也倾巢而出,互攻城池,只看两座守备空虚的城谁先身死,只要能挺到忽凛城破,大军回援,光州便会得救。
这便是苏岘所说的计划,表面围魏救赵,实则破釜沉舟。
赌所有,势必拼一个你死我活。
而苏岘与江辞把赌注压在苏玉身,把光州城百姓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苏玉身。
如若失败,攻城者能活,守城者必死,这其中还有着他们想让苏玉活下来的私心。
屋内水汽蒸腾,苏玉将头浮出水面,脸颊和身体被水泡得粉红。
热腾腾的水抚平了杂乱的心绪。
事到如今,她别无选择,必须抢在忽凛人之前,攻下忽凛边境的第一座城。
“雪芽,帮我把衣服送进来。”
“雪芽?雪”
苏玉顿住,苦涩涌心头,热气再难盖下从内到外的寒意。
“主人?”
阿月捧着干净衣服走进来站在屏风后:“主人是洗好了吗?”
思绪远去,苏玉离开浴桶绕过屏风,拿到衣服快速穿好,来不及擦干头发,便走出屋子去往苏岘所在。
天还未亮,走到大堂,屋内染着点点烛火,只有苏岘、萧铭远、程羽三人,不见江辞。
“兄长。”
苏玉跨过门槛,三两步走到沙盘前朝苏岘拱手道:“是否可以出发了?”
“嗯。”苏岘看了她一眼,视线又落回沙盘,他指着一条草木茂盛的路道:“此路是距离忽凛边境布罗城最近的一条路。”
他的手指移动到过半之处:“但此处有一沼泽,我已命人连夜备齐了特制的木板,你们全部带,派出的探子回报忽凛大军据此不过五日路程,所以你们要星夜兼程,五日之内必须兵临布罗城。”
“是。”程羽揖手一拜。
苏岘眉头仍紧紧锁着,他抬头看向程羽与苏玉二人,左右为难,思索半晌道:“若是忽凛小人诡计多端,潜入我大恒,将我父一行截住,作以威胁,你二人该当如何?”
程羽没有一丝犹豫:“末将拼尽全力也会保下侯爷性命。”
“兄长放心。”苏玉双眸坚定,“无论何种境况,我都不会更改攻城之心。”
苏岘紧皱的眉头终于稍稍舒展:“此行,命苏玉为主将,程羽为副将,六殿下同行,即刻出发。”
“是。”
“末将领命。”
“等一下!”萧铭远稀里糊涂被派出去,满脸都写着不情愿,“苏将军是觉得我贪生怕死吗?我也要留下守城。”
未等苏岘张口,苏玉先行前一步道:“你是觉得我和程将军贪生怕死吗?跟我们去突袭委屈你了?”
“玉儿!”苏岘斥责道,“怎可对六殿下无礼?快向殿下赔”
罪还没说出来,萧铭远倒先向苏玉赔罪了。
“姐姐你误会我,我没有诋毁你和程将军的意思,我是”
“此战攻比守更为重要,光州城所有百姓的命都托付在攻城之军的肩,让你同行是让你在这危难之时,以皇子身份鼓舞军心,怎能说成是贪生怕死?”
苏玉丝毫未留情面:“好,你想留下,那便扪心自问自己留在城中可有半点用处?是能守城杀敌?还是能医救伤员?不过累赘罢了。”
“玉儿!不得放肆!”苏岘大呵一声。
虽然苏玉所言字字句句皆是他想说的话,但萧铭远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是君,他们是臣,怎可以下犯。
“舍妹无礼,望六殿下勿要责怪,下官让六殿下同去,确如舍妹所说鼓舞军心,城中有晋王与下官在,殿下尽可放心。”
萧铭远眸色暗淡下来,强忍委屈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与你们同去。”
说话的功夫,屋外太阳已有东升之势。
“该出发了。”苏岘拱手向三人各行了礼,“光州数万百姓的命,我便托付于诸位了。”
苏玉、程羽两人连忙抱拳拱手回礼。
“将军放心。”
“兄长放心。”
天朦朦亮,所有兵卒集合完毕,三人勒马走在军队前面,城门大开,一行队伍缓缓出了光州城。
忽然,阿月跟着跑出来,手还拿着一个长帕子,她急冲冲地跑过军队,跑到苏玉身侧,将手中的帕子和一条鹿皮绳交在苏玉手中。
苏玉捏着鹿皮绳,回望城墙,却不见绳子主人的身影。
“主人。”阿月呼哧带喘,深吸好几口气,气息才平稳下来,“王爷说,头发不擦干,会着凉。”
苏玉捏紧手中帕子道:“我知道了,回吧。”
阿月点点头,紧着步伐又跑了回去。
苏玉擦擦头发,用鹿皮绳将长发束好。
“出发!”
招财一马当先奔出去,长长的队伍随后奔袭起来,转眼便消失在视野中。
江辞收回视线,转身走下城墙。
离决定生死只有五日的时间。
这五日,苏玉一行几乎是日夜不停的赶路,想再争取些时间。
光州城内更是一刻不敢停歇,城中所有壮丁都被集结起来,一半去城外敌军毕竟之路布置陷马坑和铁蒺藜。
一半则在京域关布置转射机、檑具和飞钩等守城器具,为做城破之时最后一击,赶工制了刀车,立于城门内。
江辞与苏岘日夜商量布防,冬玟监工,而徐天冬也没闲着,带着雪芽和城中医师在军营为将士诊治,为守城人数努力做着争取。
披霜冒露,全军全速,突袭的队伍,终于在第四日夜里赶到了布罗城外十里。
整休一夜,第二日一早便兵临布罗城下。
与做足准备的光州不同,布罗城完全没有设防且因与大恒实力悬殊,忽凛此战倾巢而出,留给各城守将的兵力甚至不如大恒一个小城县衙的衙役多。
城的哨兵见此急忙击打通报的大鼓,隔着一道城墙,也能感觉到布罗城中有多么慌乱。
没多大会,守将便站到了城楼,传令兵走到苏玉三人的马旁,只等号令。
“告诉他们,降,则放过城中百姓,战,则屠城。”
程羽和萧铭远聚是一愣。
而苏玉却是异常坚定,只有用最极端的方式,才能让忽凛大军不敢耽搁片刻地回援。
“敌将听着!”传令兵扯着嗓子大喊,声音清楚地传了城楼,“速速投降!可保城中百姓无恙!若誓死顽抗!我军定会踏破城关!不留城中一人!”
城楼身着盔甲的男人明显有些难安,他的视线从萧铭远、苏玉、程羽的身扫过,最后留在了立马于中心之位的苏玉身。
“来将可是恒国苏氏中人!”
苏玉不欲废话,便抬手示意传令兵。
“贼子休勿多言!到底是战是降!”
城楼的男人左右踱步,忽然想到什么大喊道:“你是不是恒国宁远侯的女儿!”
“正是!”苏玉勒马向前走了一步,不介意让对方死个明白,“本将不想与宵小多费口舌,是战是降只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
敌将闻言长舒出一口气,紧张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他与一旁的副将耳语几句,副将转身跑下楼去。
“二小姐,好像有些不对劲呐。”程羽勒马走到苏玉身边。
苏玉眸子微微转动:“的确奇怪。”
正当程羽想再说什么时,城楼敌军副将绑了个少年来,推到城楼边手持短刃架在了少年的脖子。
“小公子!”程羽瞬间攥紧缰绳,差点儿勒马奔出去。
“怎么回事,小公子怎么会在忽凛人手里!”
苏玉呆楞地望向城楼的少年。
少年的面容带着病态的苍白,身体瘦弱,好似抓着他的男人只要稍稍一用力,他便会立时断气,也许敌将正是知道这点,甚至都没用太粗的绳子去绑他。
“莫儿”
真的是莫儿,苏玉慢慢攥紧缰绳,手指越攥越紧,指甲嵌进肉里面,手掌沾了细细的血痕。
她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李徐”
不愧是你,心机谋略一丝未减,机关算尽,无所不用其极,每一步都踩在人心的最弱处。
“兄长倒是一语成谶。”
苏玉垂下眸子,视线落在马身侧挂着的弓箭,忽而笑了,笑得苦涩。
李知津啊李知津,重活一世,却还是要被你牵着鼻子走。
“城下的人听着!速速退兵!不然让这小子血溅三尺!”
“退兵?哈哈哈哈,笑话!”
苏玉取下弓箭,羽箭搭在弓身,拉弓而起,箭头直指城少年的喉咙。
“二小姐!”
“闭嘴!”苏玉拉弓的手沁出了一掌心的汗,面却丝毫未显波澜。
“兄长命我为主将,再敢多言,军法处置!”
程羽看向城楼的少年,又看向苏玉,急的出了一头的汗,哎呀一声低下了头。
“姐姐?”萧铭远实在忍不住开口,“城的不是你弟弟吗?你要杀他吗?”
城楼的敌将看到这架势直有些发懵。
“苏将军!你睁眼看看清楚!这可是你的亲弟弟!”
苏玉眯起眼睛,慢慢将弓拉满:“我看得很清楚。”
“姐姐姐,或许,或许还有别的办法吧我们要不要从长计议,这”萧铭远怎么也想不通,一个人要有多心狠,才能丝毫不犹豫的要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弟弟。
苏玉望着城墙少年,那双桃花目的深处泛滥着不可磨灭的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