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跑到院前马便要走,却被苏岘追过来夺住缰绳。
“晋王殿下,我们苏氏没有守城之计,需要你配合我。”
“我要先找到玉儿。”
江辞每每扯动缰绳,苏岘都跟着用力,两人僵持不下。
“玉儿自幼习武,聪慧过人,又有良驹,我信她一定没事。”苏岘每说一个字心都跟着抽痛,可现下守城更为重要,他需要江辞与他一起守城。
江辞去意已决,一把夺回缰绳:“我必须亲眼看到玉儿。”
“所以在晋王眼中一座城是比不过一个人的?”
江辞别过眼,眼眶早已急得发红:“我不能没有玉儿!只当我骗了你,她也是你的亲妹妹,别再拦我!”
苏岘抓住马笼头,挡在马匹前:“我当然知道她是我亲妹妹!”
他咬紧牙关道:“我苏氏全族为大恒而战,为大恒百姓而战,马革裹尸,死而后已,我如此,玉儿亦如此。”
“现在没有任何一人比我身前那道关隘,脚下这座城池重要。”
“殿下前日与我说大局为重,而今这句话原封奉还,我希望殿下能将这满城百姓放在儿女私情之前,随我一起死守城关。”
江辞沉默地垂下头,神色愈显疲累,想说出口的话变得分外艰难。
许久,些许沙哑的声音响起。
“我做不到。”
苏岘停顿少时,终是让开了路。
“多谢。”
江辞策马疾驰,刚出城门,身后苏岘竟跟了来。
他勒马停下:“将军这是何意?”
苏岘鲜少地对他露出笑容:“送君十里,望殿下替我带给玉儿一句话,就说兄长对不住她。”
“将军!城外来人了!是否关闭城门?”
两人齐齐望过去,远处两匹马正奔袭而来,领头的银白色大宛马异常显眼。
马身影渐渐清晰,满身血污,在阳光下有些发暗。
“玉儿。”
亲眼看到人活生生在他眼前,江辞跳下马,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姐姐,终于到了。”萧铭远有种解脱的感觉。
而苏玉紧绷的神经也终于得以放松,她望着城门处,眼睛微微眨动。
是江辞,而江辞身边那人是
一身白衣,手持银枪,跨坐白马,一如前世身死前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玉红了眼眶:“兄长”
她踢了脚马肚子,招财加快速度向前冲去,停到城门外不远处。
苏玉跳下马朝苏岘飞奔过去,苏岘见此下马将银枪扔给一旁的守卫,张开双臂稳稳接住了她。
苏岘庆幸的同时安下了心:“可有受伤?”
“都是别人的血。”苏玉紧紧抱着苏岘,额头深埋在他身,“兄长玉儿很想你,很想你。”
“兄长也很想玉儿,几年未见,我们玉儿都长成大人了,再也不是那个调皮捣蛋,在夫子脸画乌龟的小惹祸精了。”
“我才不是惹祸精呢。”
“哈哈哈哈”苏岘眼中满是宠溺,“玉儿说不是,就不是吧。”
听到熟悉的笑声,苏玉忍住眼泪释然地笑了。
她知道,兄长的思念一定没有她久,没有她深。
那是长达十几年的辗转反侧,那是深如无底黑潭的悔与恨。
万千桎梏,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些许救赎。
这一次,她终于赶了。
“玉儿。”苏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还有人也很担心你。”
苏玉松开怀抱,望向那双泛红却含着喜悦的凤眸。
她走到江辞身前扬唇一笑:“怎么样小王爷,我这次没食言吧。”
“没有。”
此刻异色的瞳孔中只容得下苏玉一人,江辞抬起尚未停止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眼前人拥入怀中。
“骂你骂早了。”
“你还骂我?”苏玉怼了他一拳,“太过分了吧。”
江辞低声埋怨:“谁让你不先跑回来。”
“那是因为”苏玉收起玩笑的语气,认真道:“你知道我不会抛下同伴逃,我也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
她吸了口气也有些抱怨:“明明我们两个都是骗子,却只有我挨骂,太不公平。”
“你骗我骗得多,挨骂不冤。”江辞嘴角含笑一句不肯让。
一旁的苏岘啧啧嘴,听着过家家似的一言一语麻起一身鸡皮疙瘩,便抬脚远离,迎萧铭远拱手行了礼。
“六殿下可有受伤?”
萧铭远摇摇头,有些难为情:“我是一路被保护过来的,幸而未拖累姐姐负伤。”
苏岘听到姐姐二字也有着和江辞一样的疑惑,不晓得是从哪里论的奇怪辈分,只是尊卑有别,他不好多问。
“六殿下来此,可是陛下之命?”
“额”萧铭远眼神闪躲,硬着头皮道:“我是是自己来的,但是,已让官驿驿卒传信去都城了。”
苏岘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焦头烂额、断港绝潢之际,竟又添了这么大一个麻烦。
他甚至不能保证此战之后自己会活着,擅自离宫的皇子,于他当下境况,无异于火浇油。
他看向苏玉,如今只能再次将六皇子托付给玉儿了。
苏玉这边觉得当着许多守卫的面这么抱着,有些尴尬,便推了推江辞道:“又是血又是汗,几日没洗澡,身都馊了,快松手吧。”
额头忽然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凉意离开,耳边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吗?没觉着,玉儿一直是香的。”
“咳!”
苏玉还没来得及尴尬,刚走过来的苏岘已经是脚趾抓地忍无可忍了。
“差不多了吧?我这城门是关是不关呐?”
听到自家兄长打趣的话,苏玉倏地红了脸,赶紧用力推开江辞。
“先先入城再说吧。”苏玉擦擦额头,脸颊更红了。
苏岘见她这模样忍俊不禁,可笑过之后又觉疑惑,明明半年前的家书中,沈芙还说到玉儿与李徐有多要好,可当下看来,玉儿却似乎是心悦晋王的。
他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自己妹妹变心快有什么的,想喜欢谁便喜欢谁,高兴就好,只要这郎婿是个专情的就够了。
如眼前的晋王殿下,已经背对着他的宝贝妹妹俯身下去要背着她走。
苏岘露出满意的笑,牵着他与江辞的马,先行往回走去,萧铭远秉承着非礼勿视的理论紧跟其后。
“你干什么呢江辞,我自己能走。”这要是没有旁人,她早就去了,而现下好几双眼睛在旁边,还是当着兄长的面。
虽然没有守卫敢抬头看,兄长和六皇子也先走了,但她此刻真的是尴尬万分,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江辞抓住她的手,便不让她走:“若不来,我们就在这耗着吧。”
“你”苏玉踹了他一脚,拗不过只能爬他的背。
江辞抿唇笑了下,将她往颠颠去追苏岘的脚步。
“鞋子都磨破了,还说自己能走。”
苏玉愣住,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整个人贴在江辞的脊背,下巴抵在他肩头:“阿辞我也想你了。”
江辞心头微动,盯着脚下移动的地面,唇角的笑意渐渐没入眉眼。
心喜难自抑,脚步也就越快,没两步他们便追了苏岘两人。
走在城中,见到一排排尚未得到处理的尸体,几个人的心情都凝重起来。
“苏将军,这是怎么了?”
萧铭远着实被吓到了,这种惨象他在书中看到过,大旱、水患、瘟疫
可没有任何一段内容能描述出眼前的情景,也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过他,人间惨象会惨至如此。
“是瘟疫,已经过去了。”苏岘隐下了关于毒药的一切。
苏玉即便早有准备,但看着此景心中也免不了惊吓,池鱼林木之殃,皆归咎于权与恨。
她本以为今生她嫁给江辞,苏家兵权无论如何也落不到李徐身,再加李徐受了伤无暇旁顾,如此便不会与忽凛勾结。
可如今看来,她大错特错,也许这次李徐只是为了报复,守住了亲人,竟又害无辜性命,因果循环,该躲的如何都躲不过。
“兄长,父亲呢?”
苏岘怕苏玉担心,语气尽量放得轻松:“父亲也染了疫病,不过不严重,马要开战,我便命人将父亲送回都城去好好养伤了,临行前父亲已将帅印交予我。”
“也好。”苏玉并没有戳穿,她想父亲应是病得很严重,严重到神智不清或一分也动弹不得,即便怒不可遏,也无法反抗,不然父亲一定不会在大战前离开。
“兄长可想到了对策?”
苏岘视线扫过江辞又归于前路:“我与晋王殿下已商量出一法,或可解光州之困。”
“何法?”
“围魏救赵。”
苏玉不需多加思索,便知晓苏岘心中所想:“兄长想让我去?”
“你与程羽一起。”
“可是!”
“没有可是,这是军令。”苏岘并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
苏玉抱紧江辞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道:“阿辞,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嗯。”
“你要抛下我?”
江辞闻言垂下眼眸轻轻叹了口气,而后温声开口,是解释也是安慰。
“玉儿,我信一定能等到你。”
苏玉慢慢松开紧攥的拳头道:“兄长,何时出发?”
“明日卯时,天亮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