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春山和余朝云在那里站了半天,看着那些崖壁上的道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离开这里。
虽然没听懂叶逐流说的是什么东西,但是并不影响他听出来这里是要发生大事的样子。
而且好像还和缺一门观主,那个老道人有关。
三剑三观的事,尤春山觉得自己还是少掺和为妙,于是拉着余朝云,很是小心的从崖道边缘,在道人群里挤了过去。
余朝云抱着剑匣,不知道为什么,却是隐隐有着一些不好的预感,跟着尤春山边走边往回看。
尤春山察觉到余朝云好像越走越慢,却也是停了下来,站在边缘向着下方张望过去,那些在滴漏里滴落下去的水滴依旧带着与往日的幽冷大相径庭的色彩向上缓缓浮升着。
一如命运之流正在向着到来的方向倒退而去一般。
看了一眼,尤春山又看向了也停在了那里张望着的余朝云,不解问道:“怎么了?”
青天道少女摇了摇头,并未说什么,只是眉头越蹙越深。
尤春山古怪地看着她。
“你感觉有什么不对吗?”
余朝云张了张嘴,又重新闭上,沿着崖道向前走去,走了好一阵,才回过头来,看着兀自在那里好奇地张望着下方那些飞升的水珠的尤春山,轻声说道:“我有些不安。”
尤春山愣了愣,心想不安不很正常吗?
他也确实是这样说的。
“我也很不安,放心,这么多前辈在这里,大道之修也不少,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余朝云摇了摇头,缓缓说道:“这是不一样的,是.....”
只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大概她也说不清楚。
尤春山想了想,说道:“会不会是你要破境了,又遇上了这些事,所以有些心神不宁?”
余朝云停在那里想了想,有些犹疑地说道:“可能确实是这样吧。”
“那我们先离开这个白月之镜,去外面的林子里吧,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好直接跑掉。”
“嗯。”
......
这处白月之镜的一切都停止了运转,水珠缓缓悬浮,无数光泽并生,看似华丽的场景,只是却蕴藏着极大的危险。
无数剑意之流自崖道之上而起,与那些上升的水珠争相辉映。
谢春雪神情严肃,掐住剑诀,怀中阳春剑自剑鞘之中飞出,那些环绕在身周的剑意好似万千萤火一般,向着剑身而去。
叶逐流很是谨慎地向后退去了一些,一些高境界的道人自断崖之上而来,将这个缺一门代观主护在了身后。
这自然不是担心谢春雪会对他做些什么。
抛开一切不谈,终究她也是谢朝雨的太奶奶,自然干不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来。
只是一如最开始所说的那样,那些水珠之中,蕴含着太多的道韵能量,没人知道谢春雪的剑斩开那些落向头顶穹壁的雨水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些什么。
阳春剑之上的剑意愈发浓郁,光泽亦是更加明亮,好似截下了一抹月色一般。
万千剑意汇聚,谢春雪回头看了一眼叶逐流,后者肯定的点了点头,于是这个白衣钓鱼佬也没有再犹豫,伸手握住身前的剑,整个人化作一道剑光,带着极为皎然的弧线,极为迅速的刺入了那片上悬之流中。
叶逐流的瞳眸之中露出了一些担忧的色彩。
谢春雪一人一剑,落入那些自白月之镜的大湖底部上升而来的雨水之中的一刹那,一身剑意瞬间便与那些水珠发生了极为剧烈的交锋,万千光泽好似火花一般绽放,又荡开元气之环,向着诸多断崖之上而来。
不过缺一门的道人此时都在此处,自然也是做好了应对这种事情的准备的。
那些崩解的元气之环扩散的一瞬间,便有道韵自断崖之上升起。
那些平日里在维护着白月之镜道人们掐住道诀,无数道文自崖壁之间浮现,化作了一道道极为坚固的道文屏障。
若是尤春山与余朝云还未离开,站在更高一些的地方低头看去,大概会觉得这像极了一处平湖,被无数雨点敲击的画面。
那些带着剑意与元气的能量雨点,在撞击在那些道文屏障的时候,瞬间便惊奇了无数涟漪。
道人们神色苍白了几分,不过却也没有让那些元气真正落向白月之镜。
叶逐流至此神情才轻松了一些。
低头看向那一抹穿过倒流之雨,落向更深处渐渐有些看不真切的白色身影。
“准备开始调试.....”
叶逐流的话还未说完,便露出了极为惊诧的神色。
骤然抬头看去。
只见那个本该坐在白月之镜顶部,莫名而受的剑伤还未痊愈的小道童,却是正在慢悠悠地向下走来。
这个年轻大道之修眸中神色瞬间由惊诧转向了惊惧。
诸多道人亦是极为疑惑地看向了突然出现在白月之镜之下的王小花。
小道童默默的走了下来,停在了叶逐流身旁,站在那些道文屏障之外,默默地看着下方。
“你怎么下来了?”
叶逐流沉声问道。
王小花默默地在那里看了少许,而后轻声说道:“下面有人。”
叶逐流这才发现小道童的面色极为苍白,比先前受了一些剑伤的时候还要虚弱一些。
与这种苍白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小女孩瞳眸之中,那大片的好似夜色一般的墨色。
那是大司命的神魂显化的迹象。
果然就在下一刻。
无边冥河之力自白月之镜外部而来,汇流向这一处,落在了小道童的瞳眸之中。
有一道极为虚幻的巨大身影出现在了王小花的背后。
那是古楚神鬼大司命的残魂。
残魂抬手伸向雨水之中,吸纳着那些冥河之力,而后向下一把伸了过去。
只是就在下一刻,一道剑意自湖底而来。
那一刻,白月之镜之中的诸多道人,都是露出了极为惊诧的神色。
好似寻常的一剑,却是径直将大司命执掌生死的手斩断而去,化作黑烟,弥散在了天地之间。
有细雪弥散在断崖之间。
叶逐流怔怔地看着那些飘散的细雪。
想到了某个伞下的少年。
而一旁的王小花,随着大司命的残魂之手被斩断,神色愈发苍白下来,低头看着那些在万千水珠之下无比迷蒙之处。
“他很厉害。”
小道童轻声咳嗽了一声,眸中有了一些血色。
“我要下去看看。”
叶逐流下意识的想要拦住自己的师妹,只是才始伸手,便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冥河之力推开而去。
哪怕只是残魂。
作为曾经执掌人间生死权柄的大司命,依旧不是他们可以触碰的存在。
叶逐流睁大了眼睛,看着小道童在崖道之上缓缓走下去的背影,很是震撼的想着。
崖下,究竟是谁?
......
崖下只是一个道人,握着一把破破烂烂的剑,坐在大湖正中央的石台之上,然而却有些怪异。
因为他的身影,一半落在雨水之中,一半却极为朦胧,那柄破破烂烂的剑,便在隔着一个梦境的那一只右手之中,肩头有桃花绽放。
谢春雪穿过了那些上流的雨水,出现在湖底的时候,看见便是这样一幕。
这个白衣女子挑了挑眉,看着拄剑而坐的道人,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的命运你都敢借?”
少年道人微微一笑,轻声说道:“只要能够天下无敌,便没有什么是不敢借的,至于天上如何.....”
少年道人低头看向了自己另外半边的身子。
“前辈应该也能够看得出来,我是梦中人间人,天上人,从来不管梦中人的事。”
于是风雪于他无碍。
但这也意味着。
这个道人,无论如何,都无法离开谢朝雨的那个岁月之梦了。
所以叫做,浮生几何,非赴死不敢往,非赴死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