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怕他不敢来!”潭中绡说完大笑两声走了。
从没见过血的农夫,到习惯砍敌人首级,再到闻战而喜。
李丹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知这些人现在完全可以拉出去,和那些老匪们面对面见阵仗了!
他招来几名传令耳语几句,众人领命分头散去。
李丹自己带着黑老四李丹给他起了各名字叫黑木朝寺东墙外边某水塘边围起来的一块营地走来。
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有人大声发口令:“放射!”接着便是一阵子“咔嗒、咔嗒”声,“砰、砰”地连着响了十几下。
李丹知道会发生什么,毫无防备的黑木唬得跳到树后,被李丹笑着一把揪了出来。
“你,慢了!还有你!我说过的要一齐,懂吗?一齐!别人都发射了,你俩为什么不扣扳机?”
“大、大、大人,我、我怕这管子,它要是炸了可咋办?”
“放屁!”接着便是鞭子呼啸的声音。
李丹走进有人把守的栅栏门,就看见背对着自己的一队人和脸色难看、匆匆迎来的刘宏升。
“哟,这是怎么回事,有人招宋教头生气啦?”李丹微笑着问刘宏升。
“三郎……防御,这、这姓宋的脾气太坏,谁动作慢点他可真打呀!”刘宏升不满地小声说,显然是跑来告状的。
“不严厉,他们了战场就乱来。打不死敌人,难道你坐地太保一人去挡百乱匪么?宋教头就是宋教头,哪来什么姓宋的?”
李丹瞪了他一眼,刘宏升舔舔嘴唇不敢吱声。
这时一个身着官军小旗服饰的汉子大踏步过来,拱手道:“宋舟见过防御!防御莫怪刘队正,宋某确实狠厉了些,不过这是对他们好!
不然了战场手忙脚乱,害了身边的兄弟不说,打不死对手人家冲过来就是自己死。这样的人害己害人,不进火铳队也罢!”
听了他的话,李丹笑着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到队前看着这四排戴大斗笠、穿官军布面甲的前营兄弟。
这些人全选自他余干县出身的百二十人中,每排十五人,最中间的李丹定下叫“排长”,两边分别是左班和右班,紧挨着排长的两人为班长。
第一排持前营特有的方形木盾,挎便于近战的燕翎刀,后腰还有把砍山刀或短斧。
后面三排每人除燕翎刀外人手一杆在这个时代很少见的兵器火铳,或者准确地说,在李丹脑子里它该叫火绳鸟铳。
火绳枪这东西,在李丹脑子里是十五世纪在欧洲出现,十七世纪才在华夏广泛使用的。
这个世界的历史直到鞑靼人称霸欧亚大陆都还是正常的,可从前朝古图土汗以后就乱了。
朱元璋不知去了哪里,本朝太祖以亳州团练使起家,和刘福通合兵,被称宋帝的韩林儿尊为皇叔。
结果与李丹所知不同,韩林儿和刘福通在安丰没能逃走,反而被张士诚部将攻杀,本朝太祖遂以宋神宗幼子越王赵偲后裔的名义在舒县即位称帝。
然而后来的故事走向又和明朝有几分相似,太祖过世太子监国却不肯按文人朝廷指定的方向“垂拱而治”,好在他短命,还未来得及正式登基便莫名地在十一个月后“崩”了。
其庶长子即位为隆治皇帝,这位倒是听文人的话,打压武勋和大族世家,流放江南豪族三十万至庸、甘、凉、青、陇实边。
结果太宗以皇叔起兵靖难,双方打了三年。文化人到底抵挡不住武勋集团,最后以双方停战,隆治皇帝下野内禅出家,太宗进入金陵即位登基结局。
其后是太祖长子仁宗皇帝在位十一年,仁宗长子宣宗皇帝在位六年,现在在位的乃宣宗嫡长子,年号靖武。
按年份算下来,现在倒是进入十五世纪中后期了。
但初次看见火绳枪还是把李丹吓了一跳,他不知道这个时空还有哪些是和自己前世记忆不同的,还会经历哪些不一样的冒险呢?
忐忑之余,他也庆幸这东西的出现。不怕你有,就怕没有。
有了便可以在这基础使用、仿制或改造,没有的话凭空搞出来,就像铅笔和马车转向机,一次、两次可以,太多未免就有些让人莫名。
现在的李丹站在众人面前,他很理解大家的心情。没见过、没使过,这又是火又是响动的,比过节放的爆竹可响多了。
一群没经历过大阵仗的农夫谁不害怕?他看看被吓得刚刚才缓过脸色来的诸人。
回头看了眼立在五十步外的十几块白布蒙面的靶子,招招手。刘宏升的亲兵从那边一个土坑里露出头来。
“去看看打中几个?”李丹大声问。
那亲兵手脚并用爬出来挨个去看,然后大声回报:“禀防御,打中三个!”
李丹回头让一名铳手把自己的火铳装填好,接过来看了自己前面一眼,说:“右起第三个。”说着抬枪闭左眼瞄了下,扣动扳机。
那扳机比他想象要紧些,似乎停了一息才听到“咔嗒”声,又隔半息才有“轰”地一道闪光,后坐力让他右肘向后抖了下。
扑到在地的亲兵又连忙爬起来,跑过去看右手第三块白布。然后惊喜地叫:“恭喜大人,一枪中的,大人神射!”
顿时身后众人一片欢呼、喝彩。连宋教头也惊讶地抱拳:“防御好身手!”
原来当初李丹刚见到火铳时,震惊片刻,之后便去官军队伍里问谁用过这东西,才知道这玩意如今还是个稀罕物。
这宋小旗原来在卫所用过,居然还知道三段射击可使火力连绵不绝。
李丹亲自向盛把总讨来做教头,为的教会刘宏升这队人使用,好在对付游三江的时候派用场。
他们已经在这里学了三天,李丹觉得日子临近,所以特地来看看进展如何。
他低头把玩了番,发现铳后把手刻着行小字:靖武三年南交外藩东海黎越国造。
咦,这东西竟然是南交造的,那是……?他拿不准这个南交和前世所说的交趾是不是一回事。
“这是哪里来的,怎么到戈阳县了?”他问道。
“防御有所不知,南交以造此精密火铳闻名。我朝令其每年进贡三百支至京师,另外南直隶每年从南交收购三百支。
估计这便是从南京兵部武库司发过来的。标下在卫所也用过他们造的火铳,比咱们自己造的要好。
不容易炸膛,机件修缮、维护方便,没那么多花俏,最是实用。”
“这样呵!”李丹点头,转过身将铳还给那铳手,然后朝大家说:
“火铳的原理很简单,扳机让龙头落下,龙头的火绳点燃药池里的火药,火药被引燃后将事先压入的弹丸喷射出去。
有人刚才担心铳管炸裂,可你们看管壁有多厚实,哪里那么容易炸开?
一般来说好铳的铳管可以打几十发才需要更换,而一仗下来你能打个八、九发就很不错了,有时打三发左右敌人就已经到近前,大家就需要拔刀而不是继续用火铳啦。
有人说刀枪很好用,干嘛用火铳?
因为我们不能让敌人轻易冲到近前来,最好在他们奔跑的途中就杀死、打伤他们,这样才能打击其士气,保护自己的兄弟,让其他人有机会做好战斗的准备。
有人又要问了,那么为什么不用弓箭呢?弓箭当然可以用,但训练弓箭手要一、两年时间,可火铳手几天就可以。
普通弓箭只能抛射一百到百五十步,但火铳轻易射到百五十至百八十步。
你们看,这就是火铳和弓箭的区别。”
他说完看着吃惊或讶异中“嗡嗡”议论的人群。待刘宏升和宋教头呵斥下大家重新安静,李丹接着说:
“我们马就要和乱匪面对面作战了。
你们能把火铳学好,装填、射击、换位速度快,可能会直接关系我军的成败,咱们是得胜还乡耀武扬威,还是做那伙子土匪的刀下鬼,全在大家现在努力的成果。
刚才你们队正抱怨教头太严厉,我看并不过分!今天严厉,明天才能少流血、活下来!”
他大声说着,看了宋教头和刘宏升一眼,又说:
“大家都是我余干的兄弟,到了那天,我会和你们站在一起作战,我的命也交在你们手里!
你们只管装填、发射、换位,其余的交给我。我一定让你们能或者再见到家人!”
说完又向大家介绍了自己使用火铳的体会和几个瞄、射的动作要点。
招手让宋教头过去,李丹轻声说:“教训可以,别打伤了、打跑了、打心寒了,那我这营兄弟可不好带啦。”
宋教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咱其实吓唬他们,也没下死力打。”
“要罚有的是办法。”李丹微微一笑:“一人做错,全班受罚,背着铳一字横肩做蹲起,其余的人给数着。
类似这样的法子让人记得更久,对不?”
“哦!是、是,防御高明,承教!”宋教头躬身抱拳。
李丹拍拍他肩膀,然后让宋教头继续带领大家训练。刘宏升送到寨门口,说:“想不到三郎对西洋火器也了解。”
“你还记得赛魁星从杨百户那里看到又送给我的两本泰西书籍吗?那里就有这东西的记载,我今天总算第一次实际用了用。”李丹嘿嘿笑道。
“你也是头回用?就打中靶子了?”刘宏升不可置信地看他。
“什么东西用起来都有技巧,用对了工具才好使!我刚才说的那几点让大家多练习,到战场才不至于慌张。”李丹说完看看周围:
“一共有四十五人在训,都是宝贝。你们队其余的十五个人也要学着用,以防战场有人受伤、阵亡,候补的可以立即替去!”
刘宏升恍然大悟,立即答应了。
这时,李丹看见有两个传令远远地站着,便和刘二分手,快步前问:“什么事?”
“防御,我已经通知到右营,他们已经派人出去找周营正传话了。”
“好。”李丹转向另一人。
“禀防御,我已经找到盛大人留在东塘那边的探马,他听了这边的意思已经回去向盛大人报告。”
“很好!”李丹高兴地拍下大腿:“只要盛大人依计行事,游三江屡次胜利看不起官军,定会贪图缴获分兵北,那时便是他的死期到了!”
又问:“现在有多少出征的兄弟已经回来了?”
“左营的跟着朱二爷回来几十人,跟着周营正的都回来啦。右营回来的大约有三个什,说周营正带人正善后,约莫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回来。”
李丹知道周芹在按约定行事。他要把拦水坝再拆掉,所有人、工具都撤回之后,还得将借来的船只还给各家百姓并按每户二十斤米酬谢。
只要能打掉这伙乱匪,顺利将粮食运到饶,些许折损报去也无关痛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