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不知道武瞾到底在看什么,忍不住在心里想,莫非他睡觉的时候没注意,现在变丑了?
还是他刚刚趴在书睡觉,脸压出了印子?
他靠脸吃饭的,这可不是好事。
叶明偷偷抬手蹭自己的脸,武瞾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靠近,低头去看他身后的纸墨。
武瞾走到后面后,叶明立刻找镜子,看自己的脸。
“这都是你写的?”
叶明正在偷偷整理,听到武瞾的声音,先本能应了一声,极为怠慢,之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道:
“殿下恕罪。回殿下的话,都是在下抄的。”
武瞾低头看叶明的字,看笔墨新旧程度,这些确实是一天内陆陆续续写的。
他并不是装疯卖傻,而是真的睡着了。
武瞾略微放心了些许。
她拿起那叠纸翻了翻,看到一个地方,问道:
“你学过四书五经?”
叶明不明所以,下意识点头:
“是。”
叶明说完后觉得奇怪,小心翼翼问:
“殿下为何问这个?”
武瞾指了指纸的一行字,说:
“这里原是《中庸》的一句话,原版抄错了一个字,你这里订正了。我就猜测,你多半是学过《中庸》的。”
叶明意外,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没想到武瞾仅一眼就认出来了。
叶明问道:
“您如何知道原版抄错了?”
武瞾回头瞥了叶明一眼,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叶明莫名从中读到了嫌弃。
似乎叶明问出这个问题,本身就很愚蠢。
武瞾将他的文稿放回案,随口道:
“本宫的书,本宫自然读过。”
叶明愕然良久,违心地奉承道:
“殿下记性真好,在下钦佩。”
武瞾没说话,轻轻笑了一声。
显然,她对这些奉承手段了若指掌,她在宫里长大,见惯了口蜜腹剑,为了争宠不择手段。
这种奉承话,也是其中之一。
今日只是虚惊一场,武瞾心神放松,难得多说了两句:
“你竟然读过四书五经。本宫倒不是贬低你,而是……你实在不像。”
叶明站在一侧,听到武瞾的话,笑道:
“殿下没看错,在下确实不是个爱书爱学问的人。我读四书,全是为了讨好未婚娘子。”
武瞾微微一怔:“娘子?”
“曾经的娘子,现在已经不是了。”
叶明垂着眸子,说:
“在下入宫前,曾定了门亲事。对方从小勤奋又进,读书极好。我为了讨好她,才硬着头皮背完了四书,只可惜……”
叶明没说完,但是武瞾已经了然。
后来叶明被选入宫,一入宫门深似海,自然什么都做不得数了。
婚约不再是婚约,家族不再是家族,连父母,也不再是父母。
抱厦里光线昏黄,桌案的灯在叶明抄书的时候就已经熄灭了,唯有外间的灯火照入,叶明立在半明半暗的烛光中,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帅气。
这毕竟是个年轻又帅气的男人,武瞾先前一直觉得叶明急功近利、不择手段。
现在,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平静的神情,武瞾竟然生出些许怜惜。
并非一开始,叶明就是这样功利的性子。
他也曾有过柔软的情怀,他也曾怦然心动,读心仪人读过的书,走她走过的路,只为了和她近一点。
只可惜造化弄人,最终,他却被逼到了这一步。
他也是局中人,万般不由己。
被选入宫,被送到北地,被献给她,这一切都不是他能选择的。
他的所作所为,只是想让自己活得好一点罢了。
武瞾口气渐渐和缓下来,说道:
“如果你喜欢她,等再过两年,本宫可以提前放你出府。”
秀男年满二十三岁后,就可以放出宫,自行婚配。
叶明虽然不是秀男,但已经被送给武瞾,若是武瞾首肯,提前一两年放他出去,完全是一句话的事。
叶明听到后,安静站着,忽然轻轻一笑:
“谢殿下。不过不必了,”
武瞾怔松道:
“为何?”
叶明依然用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
“男儿宠养到大,不就是为了笼络个好人家吗?”
“我出身商家,家里有个弟弟,一个留在家里继承家业,一个送入宫中为家族搏一搏命运,两头都有着落,这种一本万利的买卖,哪个商人会错过?”
叶明用这样轻飘飘的语气述说,仿佛是局外人,武瞾无言以对。
两人静默片刻。
武瞾不了解叶家的情况,她也不想了解,但是仅听这些话,她大概能猜到叶明从小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中。
难怪他养成了这种性格。
武瞾不好说什么,她见叶明拿起笔,想要继续抄写,说道:
“不必抄了,你可以回去了。”
“可刘嬷嬷说……”
“她若是问起,你就说这是本宫吩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