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儿叮当、鲁南苏北大地上,一支长长的队伍正沿着大运河南下,只不过原本热闹非凡的京杭大运河,明清两代的首都命脉,百万漕工衣食所系的黄金水道,如今已经冷清的不像样子了。
从岸边望去,原本运河上舟师延绵不绝的场景已经消失,只剩下三三两两的船只路过,运河两旁除了在河边浆洗衣物的农妇以外也没什么人了,曾经每隔半里就有供人休息的茶馆和客栈也大多荒废,整个运河两岸呈现出了一股属于偏狭农村的寂静。
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跟着马车来回奔驰,他们骑着胯下的驽马,竟然比马车还跑得快了些,这些小子拿着木枪,时而模仿者近卫骑兵战斗方式进行冲锋,时而比较起了马术,四周响起了欢快笑声。
终于,车队来到了一个相对较大的客栈前停下,再往前走就是苏北重镇淮安了,已经连续赶路三天的叶开决定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还没等他欣赏下大运河的美景,就发现几双充满好奇的眼睛也正打量着他。
叶开笑着招了招手,一个看着像是孩子头的小子将信将疑的被带到了马车边,这小家伙剪了一头毛寸,看起来相当精神,只不过由于这时候天气还是很冷,他刚骑马瞎跑了半天,这些明显有些回汗了,脸蛋红扑扑的,鼻子里也跟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一通刚要流出来的鼻涕被他深深一吸,又全缩了回去。
“你家是淮安的吗?今天咋没上学呢?”叶开笑嘻嘻的问道,他直接用的是普通话。
这些年大明的普通话教育还是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比起明清两代官话的传播范围狭叶明的普通话只要上过学的都能说几句,不会说也基本能听懂。
毛寸头小子就在马上好奇的朝马车里面张望着,“你是哪来的老爷?不知道今天是旬休吗?咱家就是这运河边的。”
“哦!对,我还真给忘了!”叶开笑着拍了拍头,现在叶明可没有星期这个概念,因为这是源自西方礼拜这个宗教概念的产物,所以叶明用的是旬日制,也就是各大学、高学、小学采用十修二,官府采用十修一的作息制度。
至于工人嘛,照样是苦逼的,现在大部分工人可没有什么月薪底薪的概念,完全做一天拿一天的工钱,你少干一天,全家就得喝一天的粥。
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那些操作纯熟的工人,有技术的工人,不但可以十修一,没活的时候厂主都还得好吃好喝养着他们生怕跳槽。
“小子你骑术不错啊!跟谁学的?你周围的小伙伴都会骑马吗?”大运河是否萧条,叶大皇帝是不关心的,而面前这个几个骑马小子,才是叶开最关注的点。
因为目前叶明骑兵的来源一般分为以下几个地方,来自大漠的蒙古精锐,济州岛的东方哥萨克,川北、河湟之地的汉藏牧民,再就是淮北之地的汉儿。
其中这几股来源中,淮北之地汉儿骑兵又是叶开最看重的,毕竟叶开的半个祖宗朱洪武,就是淮上人嘛。
而建立叶明帝国后,叶开又将康熙年间设立的江苏省改回了南直隶省,并把淮安、徐州等地重新划归了南直隶管辖。
这么做,就是为了把淮安和徐州这两地方纳入到天子首善之地中,把这两地的人也变成我老首都儿人!
因此从淮北出来的骑兵又被称为天子亲骑,他们人数虽然只占大明各式骑兵的两成多一点,但无疑是叶明骑兵的精髓所在,也是对叶开最忠诚的骑兵部队。
“那当然会咧!”毛寸小子把头一昂,满脸都是骄傲,鼻子也不呼哧呼哧的了。
“我们淮上男儿都是陛下最忠心的亲骑兵,当然要会骑马,咱五岁就开始骑射放枪,到十六岁就要上战场为陛下,为帝国效忠了,骑不好马,发枪不准的,那都是不算是淮上爷们,是要被人笑的!”
“好!有志气!”叶皇帝心花怒放的鼓励了一句,随即又问道,“听说徐州那边开矿办厂很是热闹,你们这去矿上挣钱的多不多?”
问道这,毛寸小子更骄傲了,他把胸脯一挺,“当然不去,咱们淮上男儿是要上阵杀敌的,哪能去当煤黑子?
俺大的说,那些矿上挖煤炼铁的,都是从山东沂州府,河北单县那边来的,他们不敢杀人所以只能下矿,但咱们淮上人不一样,咱个个都是英雄汉,是陛下的家乡人,咱只管练好马术和枪术,陛下让杀谁咱就杀谁!
再说了,咱家三个大爷都在给皇帝陛下当兵,每年的军饷和分的免税地就足够咱开销了,不需要去矿上!”
叶开更满意了,他费尽心力迁走了上百万的漕工,给淮上人分地,把淮上地区划分到直隶省中,又给他们找了当骑兵的出路。
一是为了让自己获得一支忠心耿耿的队伍,再就是为了避免历史上出现过,或者说在他定鼎中原之前就已经出现了的淮北捻子盛行起来,如今看来,张老乐、苏天福那样捻军头目不会再出现了。
“不错!淮上男儿就是要有你小子这样的志气,老爷我在前面客栈备上了烤羊肉和鸡蛋软饼还有酒焖三黄鸡,叫你的小伙伴们来一起吃点!”说完,心情大好的叶大皇帝扔出去了几块金灿灿的金元。
“这个是赏你们的!”
“哎哟!是金元!香儿、小炮子子你们快来看,这是金元不?”
毛寸小子伸手接过去,顿时就不淡定的,叶明帝国在经过币制改革后,通行的是银元、铜元和铜角,金元已经成了皇家赏赐,大额交易的专属货币。
而由于含金量足,铸造的不多,金元在国际货币市场上比英镑还值钱,达到了一比一点三的兑换比,是以很多叶明帝国的人民,只是听过金元,见的都不多,而会随身携带金元的,绝对非富即贵。
几个小子乌压压的都聚拢了过来,后面更多看不见的小子也挤了过来,一群人挤成了一团。
叶开笑嘻嘻的看着这一幕,他就想看看这个看起来言语得体又傲娇的小子,会怎办分这三个金元,这可不是小数目,寻常农户一年都收入不到三个金元,突然获得这样一笔巨款,最能检验人性。
哄闹了一会,人人都看过摸过以后,毛寸小子突然下马来到叶开马车窗前,竟然将三枚金元恭恭敬敬的还给了叶开。
“这位老爷,小子不要你的金元,你要真想赏小子点东西,我想要那匹马!”
叶开干脆走下马车,顺着毛寸小子手指的方向看去,好家伙!这小子指的是一匹雄壮的公马,这是皇家济州岛马场培育出来的优良品种,可比三枚金元值钱的多。
要知道战马一般都是阉马,就算是这种阉马,退役之后都相当值钱的,而能被选为种马的马匹,无疑都是最为优秀的。
更重要的是,有了一匹优良的种马就可以繁衍更多优秀的战马,济州岛皇家马场出来的种马,寻常根本不会流落到民间,军队自己用都不够呢!
毛寸小子显然早就看上了叶皇帝的这一匹种马,他双眼放光的看着马儿的长腿翘臀。
“老爷你这马可真好!体形流畅、体态均匀、双眼有神、顾盼之间自有神采,这长腿,冲起来定是不得了!”
叶开歪了歪头,疑惑的看着这小子,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子能有这番见识?
“这话谁教你的?你小小年纪就会相马了?”
“回老爷!这是我老爹教我的,俺家就有一个小马场,但就是买不到好种马,要是能有这么一匹,大春、二春他们产下的崽,那就是神驹了!”
“那老爷我要是把这匹马赐给你了,你的伙伴们怎么办?他们可就什么捞不着了!”叶开促狭的指了指那一票充满希冀看着他两的其余小子。
“老爷您一定是个大老爷!”毛寸小子突然感叹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说?你从哪看出来的?”叶皇爷疑惑的看了毛寸小子一眼。
“因为您有这么好的种马,但竟然不知道养一匹这样的好马是要花很多钱的!就是淮安城的大老爷有这要的好种马,那肯定连它身上有多少毛都是清楚,您竟然不怎么知道它的珍贵,可见您老还有很多这样的好马!”
叶开摸了摸鼻子,稍微有些尴尬,周围目不斜视的几个忠勇奉节军侍卫严肃的面孔上,都忍不住抽搐了几下,显然是在尽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说了这几句不知道是挖苦还是羡慕的话之后,毛寸小子的眼神又回到了那匹公马上。
“老爷我跟你说,这样的好马,它吃的要比人好,住的也要比人好,随时还得有人伺候,而且这么好的马,眼热的人肯定不少,我家一家人定然守不住,早晚得让人给偷了抢了去。
所以如果老爷要真舍得赏给我等,那我回去后,定然要我老爹成立一个养马合作社,人人有份,大家一起来养,才能守得住又赚得了钱!”
“哈哈哈!”这是叶皇帝第二次畅快的大笑了,蒸汽风帆混合动力战舰进展不顺的阴霾一下就散开了,看来这些年自己花了那么多的钱填补教育,还是取得了不错成效的,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这些道理了。
“好!老爷我就赐给你一匹,走!去前面吃饱喝足之后,我安排人把这匹马送到你家里去!”
说着,叶皇帝拍了拍毛寸小子的肩膀,“小子,好好养马,好好练骑术和枪术,老爷我等着以后看见你为大明建功立业的时候!”
。。。。
“臣,淮安知府刘逢禄参见陛下!”客栈一件上好客房中,秘密前来的淮安知府刘逢禄正在参见叶开。
此人是江苏武进人,历史上曾经提携过龚自珍和魏源,也算得上有些才能,所以叶开才在不准备进淮安府的同时,还特意召见一下他。
“起来说话,不用拘束,你在淮安府这些年干的不错,朕是看在了眼里的,当初将你调过来,那就是因为此地对于我大明来说,非常重要!
淮安不仅是屏障京师的北方大门,还承担着为徐州煤铁基地提供支援的角色,大明的无敌铁骑也多有淮安籍人,此地之安稳,军人之免税田不被土豪劣绅霸占,关系国家大事,也是你最为紧要的任务!”
虽然刘逢禄比叶开大了快十岁,但一个是君一个是臣,刘逢禄只有乖乖听教的份。
看到叶皇帝十分重视淮安府,刘逢禄也很兴奋,皇帝重视淮安府,那说明自己的政绩一定是上达了天听的,好好在这干几年,估计就能回京师一展宏图了。
“臣谨记陛下的教诲,一定把这淮安大大小小的事务处理好!”想到这,刘逢禄赶紧表着决心。
“对了!朕刚在外面赏了一个半大小子一匹好种马,回头你去调查下,看看是谁家的孩子?如果确实是个可造之材的话,不妨关注一二,说不得以后又是我大明之关军门!”
关军门说的就是关天培,他刚因为河中的军功终于混到有军门之称的将军行列了,而且不但荣升少将军衔还获得了子爵爵位,大小也算是淮安的名人。
“陛下放心,臣一定时刻关注!”刘逢禄回想了一下进门时看见的一群开怀大嚼的小子连连点了点头,皇帝这是想把以淮安府为中心的淮上人彻底收为皇室忠臣啊!好算计,只要在这里广布恩德,一旦京师有事,淮上的豪杰之士骑上战马,一日内就可以驰援到长江北岸。
。。。。
陈小川和老黄等人也在客栈之中,他们从威海卫出现到这里,一直都是有些懵逼的。
车队很大,人也很多,他们来了之后除了一个锦衣百户跟他们联络过以外,也没人来管过他们,就像是他们本就属于这车队的一样,所谓结伴回京师的锦衣卫军官,到现在连毛都没看见一个。
“谁是晋国仪卫司右长史陈大人?谁是晋国藩军侍从官黄上尉?”两人正在猜测余千户让他们进入这个车队的用意,一个穿着粗布麻衣,但气场相当强大的中年人站在了他们面前。
“在下就是晋国仪卫司右长史陈小川!”
“在下就是晋国藩军侍从官上尉黄通!”
两人一看来人,就知道绝不是什么小角色,赶紧站起来大声回答到。
“咱姓郑,是这车队的管家,走吧!老爷有些事要问问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