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最终在武警家属楼待了整整一个礼拜,每天喝茶聊天,晚上约两个刚结识的武警领导喝个小酒,这种闲适日子,让权振东仿佛回到了考公之前在家备考的时候,除了现在不用看书,剩下的也没什么两样。
天天喝酒的好处是让他跟武警的正副几个中队长关系处得跟哥们儿似的,一口一个老哥老弟叫着,当他离开的时候还颇为不舍,硬是在离开前一天晚上在食堂给办了个简单的欢送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权振东这是要退伍回家呢。
当然坏处也不是没有,最直接的就是,因为天天喝酒的缘故,脑门上那个口子,原本预计一周就差不多能开始愈合了,楞是到现在还会渗点血丝,拆线的日子那就更是遥遥无期了。
当权振东重新踏进管委会的大门,深深呼了口气,看着眼前既陌生又熟悉的地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权振东在那天的壮举不是什么能瞒得住的事情,管委会有点关系的人基本都能打听得到,这让管委会的人对权振东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要么表现得十分亲热,要么就是避之如蛇蝎,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带着一股深深的敬佩,特别是看到他头上缠着的纱布。
当权振东走进建设办办公室,办公室内的众人纷纷站起来,鼓起掌来。
“你们这是什么情况?”
权振东有些好笑地将公文包递给了上前想要接包的林国栋,那副你要是不给我就直接上手夺的架势,让权振东有些不自在。
体制是个锻炼人,也是极容易改造人的一个地方,很多人在外碌碌无为,在体制里却如鱼得水,而很多人却穷极一生都找不到其中的门道,当从开始的不适应,到习以为常,最终融入其中,你会发现身边大多数都是同一种人,那就是不要脸的人。
林国栋就已经处于习以为常,开始慢慢朝着融入其中的过程转变,只不过这脸面放得还有些许刻意与生硬,有些用力过猛。
对林国栋带着些许鄙视的梁杰与周明明,则是那些还没有摸着门道的,也许这辈子都摸不透里面的东西,也许以后会变得比林国栋更加世故圆滑,权振东无法猜测。
至于陈芳蓉,完完全全就是新人一个,就连他们为什么要给权振东鼓掌她都不明白,只不过是看到别人都站起来鼓掌,她也从众,跟着站起来鼓掌罢了,眼中还是一片清澈的茫然,体制内这种长得不差,家庭条件又说得过去,政治敏感性又不高的体制女人,权振东基本可以预见到陈芳蓉的未来,借着铁饭碗的优势,回头找个经济条件优渥的男性嫁了,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体制内混着,绝对是大部分人眼中真正的人生赢家。
权振东当然不会因为他们这时候的表现而简单定性一个人的好或是不好,不会因为林国栋相对会拍马屁而高看他,也不会因为别的人还带着些书生意气而不喜,在他眼里,平时的表现不重要,能真正干点实事才是最关键的。
“有点受宠若惊啊,倒是更像是我就职的欢迎仪式了。”
权振东笑着拍了拍林国栋的肩膀,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不喜,但也变相的表达了自己的不习惯。
权振东这样的小动作在别人眼里没什么,但在林国栋的眼里,却让他感觉到有些紧张了,连忙解释道:
“主任,您之前的所作所为,我们都已经了解了,我们是真的佩服您,敬重您。”
权振东现在是巴不得这事情赶紧过去,低调做人,这种事情多提起来,没有好处只有坏处,便摆了摆手,也不再搭理他们,径直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作为一个部门领导,他现在也有这样不需要在乎属下的感受,肆意妄为的权力,至于他现在怎么想的,就让他们猜去吧,猜错了没惩罚,猜对了也没奖。
林国栋在众人异样的目光中,面子有些挂不住,但还是没脸没皮地拎着包跟着权振东走进了他的办公室,将包放在了权振东的桌上,还很贴心地用提前打好的开水给权振东泡好了茶:
“主任,这是南闵省正宗的安溪铁观音,我一个同学就是那边的人,自家茶园里出的,说是半发酵的茶叶,有很好的保健功能。”
“哦,这倒是难得,据说铁观音有抗衰老,抗动脉硬化等功能,是好茶叶,我要谢谢你的好意啊国栋,不过我可没有喝茶的习惯,相比于茶叶,我还是更喜欢可乐多一点,哈哈,以后有好茶叶就自己喝,给父母喝,百善孝为先嘛,给我喝是浪费了。”
权振东嘴上说着,但也没拒绝林国栋的好意,也不在意这茶叶到底正宗不正宗,吹了吹上浮的茶叶沫,轻啜了一口,问道:
“说起来,锦辉那边的事情你跟进得怎么样了?咱们建设办,招商引资才是重中之重啊,锦辉的事情还是得跟紧。”
林国栋没想到权振东刚回到单位,第一件事情问的就是工作上的事情,事实上当权振东刚来管委会确定了建设办主任的那天,林国栋确实是有好好干活的想法的,毕竟一个部门有领导盯着和没有领导完全会是两个状态。
可当权振东在办公室待了不到几个钟头,又立马被任命为调查组副组长,然后紧接着就是整整一个礼拜不见踪影,林国栋作为部门老油条,又立马是故态萌生,毕竟混日子才是他们平时的正常状态,努力工作反而显得有些不合群了。
本身锦辉的案例也只是林国栋之前心血来潮收集的一些资料,只不过是为了应付权振东才拿出来的,压根就没想到权振东真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权振东这么一问,他就有些尴尬起来了,因为这一个礼拜之内,他除了打过锦辉那边的一个电话,得到的回复是王文锦并没有跟北乡工业园区合作的意向,之后就再没有任何行动了。
林国栋的脸有些微微发红,握着热水壶的指关节紧绷,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
“主任,锦辉那边似乎并没有什么谈判的诚意,我觉得我们是不是可以换一个合作对象?”
“锦辉是一家十分优质的企业,对于整个工业园区来说,并不是简简单单的招揽一家企业入驻,而是对工业园区的强心剂,如果锦辉搬迁至工业园区的计划能够成行,如果锦辉能在建设生产园区的过程中,能够以符合现如今安全与环保的要求,那就是工业园区目前的一个标杆,对工业园区未来的产业升级也是很有帮助的一个计划。”
权振东能猜得到林国栋这些天是什么样的状态,但懒政不是一朝一夕造成的,他想要改变如今这一现状,但也没法操之过急,只能一点一点耐心解释:
“在全国范围内,比锦辉更加优质,实力更加雄厚的企业比比皆是,但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最缺的就是时间,从招揽到谈判,从立项到建设,最终投产使用,这不是说今天签了合同,明天就直接能运作起来,这个时间跨度可能在一年,甚至几年,国栋,你觉得,以现在园区的发展来看,还有多少时间给园区?”
权振东看过了的眼神让林国栋有些如芒在背,那如深潭般深邃的双眸之下蕴含的怒意,让林国栋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年轻领导,可能并不是简简单单来管委会过度几年,然后走向更高的工作岗位,而是真正想干点什么事情的人。
“我不管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管你们之前的工作是怎么样的,我甚至不在乎你们对我的个人评价是怎么样的。”
权振东扯过一张纸,在上面写上了锦辉两个字,然后重重地画下一个圈,说道:
“我现在想要的,是拿下锦辉,我希望能够看到明年,在咱们的工业园区内,有一个熠熠生辉的新企业,我需要你的计划和诚意,如果需要帮助,我会尽我所能提供,但我绝对不希望你只是给我画了一个大饼,然后让我看着这个画出来的大饼充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伴君如伴虎,这是林国栋现在最直观的感受,同时他也有些后悔开始的时候为了应付权振东而提出了锦辉,原以为大家做做样子就行了,却没想到权振东是个真较真的人。
是啊,如果不是一个较真的人,又怎么会半夜亲自潜入绿农取得证据,甚至还为此受了伤,从这一点上,林国栋是打心底里佩服权振东的。
如一潭死水的内心,似乎被权振东的这番话也激起了一些波澜,也是一脸严肃地说道:
“主任批评的是,我会马上想办法与锦辉负责人当面交流,就是我的身份可能不太够,有可能需要主任一起。”
“你给我时间,我来安排,我的身份不够,那就钱主任,钱主任不够,那就蒋书记,这些都由我来解决。”
说着,权振东叹了口气,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按资历说,我是体制新人,很多东西你们都懂得比我多,想要进步,这是每个人的天性,但我还是希望,能做点事就尽量做点事,虽然我们的职务不高,但真正牵扯到的,可能就是几千,甚至几万人的生计。”
“我知道了主任。”
林国栋点点头,离开权振东的办公室。
权振东点了一根烟,有些意兴阑珊,他不指望简单几句话就改变一个人长久以来养成的工作状态,也许林国栋现在能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但转过头可能立马就忘了,改变这些陋习,是比招揽一个锦辉更加严峻繁重的工作。
一支烟的功夫,权振东重新收拾了心情,将锦辉的资料又重新调了出来看了一遍,然后打内线给了党政办的吴莲莲:
“吴莲莲同志,能不能帮我问问钱主任的行程,我有些事想找钱主任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