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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娇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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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道长

须陀山破烂的草屋,平日便是千疮百孔,一遇暴风骤雨,顶棚更成了筛子。

卫湘君腿脚不好,爬不到头,只能披了徐五的大衣裳,躲在勉强淋不着雨的地方,等着能干这活的人回来。

家虽是破,总还有一个帮她顶门户的。

徐五终究没丢下她们母子。

“嗖”的一声刺响,在半空中炸开。

这声儿不像在打雷,却也震耳欲聋。

卫湘君叹了口气,下那么大的雨,矿头还逼着苦力们干活,也难怪徐五总想逃走。

卫湘君不想连累谁,可她要为孩子考虑。

想到孩子,卫湘君低下头去摸肚子,手却突然僵住。

她没有大腹便便,腰肢纤细,还系了一条大红马面裙,面的金丝凤凰正欲展翅高飞,是师娘亲自为她做的嫁衣。

这裙子她只试穿过一次,一直搁在汉乡侯西府的卧房里。

远远有人过来,肩扛着铁镐,只瞧得见身影,却看不清脸。

“回来了?”

卫湘君喊了一声,便想迎去,结果双脚踏空,身子竟不停地往下坠……

卫湘君在草垫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将手往后面摸了摸,触到一个带着体温的后背。

这是什么怪梦啊,她分明还在须陀山。

打了个呵欠,卫湘君坐起,随手将原本身的衣裳,给边人盖了。

再然后,卫湘君猛地回过神。

须陀山才是……梦。

她得多蠢,才会还对那个人念念不忘。

一身冷汗之后,看向头顶如盖的树冠,以及枝叶间透出的黯淡月光,卫湘君所有的记忆又回来了。

她被困在了望风岭的斜坡下,差点掉到水里淹死。徐五出现了,说岳无咎派了不少人在找她,却只有他们两人遇。

虽然讨厌徐五,可卫湘君不能不承认,若没有他在,这个长夜不知有多可怕。

山中到处是蛇与猛兽,卫湘君听了半夜的狼嚎,似乎随时就会被一张血盆大口吞噬。

徐五抱着刀靠在树边,什么都没说,却分明在帮她守夜。

卫湘君不知自己何时睡着的,不知徐五何时将身衣裳给她盖了,更不知人家后来怎么也躺到了草垫。

前世他们不是夫妻,可夫妻能做的事,两个人都做了,也不会在乎躺在一块。

可现在到底不同,孤男寡女在这荒郊野外,即便无人瞧见,也不该挨这么近。

卫湘君这会儿该推醒徐五,大骂他登徒子,趁人之危。然而瞧向那张睡着都拧起眉头的脸,她又有些不忍了。

这一片没有别的地方能躺,让人一宿不睡,倒是她不近人情。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吧!

卫湘君一手扶腰,一手撑着树干起来时,天已经微微地亮了。

几只鸟儿在林间啾啾地叫起来,有冰凉的露珠砸到了卫湘君的脸。

抬头望向这处几乎直挺挺杵在水潭的斜坡,卫湘君又开始头疼。

徐五没有三头六臂,他自己也说,是失足掉下来的,还能指望他救人?

“嗖!”

又是一阵尖厉的声音,这一次,就在卫湘君身后。

卫湘君扶着腰,费劲地回过头。

徐五不知何时醒的,此刻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把短弓。

注意到卫湘君望过来,徐五收了弓,“有人听到响箭,就会下来。我睡一会,来人再叫我!”

还有救兵?

卫湘君心里一喜,随即又想到一件事。

“回头来了人,你便说,才刚找到我。”

卫湘君不想和这位沾边,更不愿意因他坏了名声。

都已经躺下的徐五抬起头,“卫姑娘当我何人?在下虽不算正人君子,也不至于趁火打劫。你说,我昨儿做了什么?”

徐五当然没做什么,除了趁她睡着,挤到了女孩家旁边。

“回头再添五十两,只要小道长守口如瓶。”

“徐启。”

卫湘君愣了一下,还回头看了一眼。

徐五在叫谁?

“在下徐启,家中排行第五,你也可叫我徐五,只不许叫什么小道长,我不爱听!”

过了两辈子,卫湘君才头一回知道徐五真名。

徐启……

可惜再回不了衡山书院,不然卫湘君一定去藏书阁,看能不能找到大梁徐氏的家谱。

“二百两,我收了便是!”

徐五……不,现在该叫徐启,他这个态度就对了。

用银子能办成的,都不是事。

卫湘君满意地转过头,正要长出一口气,冷不丁有人从天而降。

被吓了一跳的卫湘君后背砸到树,腰又一阵生疼。

面前这人,是个瘦巴巴的,比阿寿大不了多少的半大孩子,也是一身岳家军的行头。

和卫湘君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半大孩子突然来了句,“五哥,少将军派那么多兄弟,都说找的是他爱妾。”

徐启坐起,拿眼瞅瞅卫湘君。

“敢要胡说,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卫湘君脸都红了。

要不是无路可走,卫湘君真想掉头就跑。

“吓唬谁呢?”

那小子没被卫湘君震住,反倒担心起徐启,“五哥,若是让少将军知道,昨儿你与她在山待了一宿,会不会有麻烦?”

“老子会怕?”

“闭嘴!”

卫湘君瞪向徐启,“我与岳无咎是君子之交,绝无苟且之事!”

徐五貌似哼了一声,吩咐那孩子,“常福,绳子带了吗,你背着她!”

被叫作常福的孩子嘿嘿一笑,拿下一直挂在脖子的一捆草绳。

卫湘君一脸愕然。

这个比她还矮半个头的孩子,又瘦成那样,能背得动她?

“放心吧,他是只山猴子!”

徐启显然猜出了卫湘君想法,“他家就是望风岭的,这里的山路,人家如履平地。”

“不会摔了你。”

常福也跟了句,又追问,“你真不是少将军的女人?”

“不是!”

卫湘君气到嚷起来。

常福扑哧乐了,说了句,“不是就不是呗,走吧!”

如履平地或是夸张,不过常福带着卫湘君往爬时,的确像只猴儿。

卫湘君一路提心吊胆,腰还疼得要死。

常福手脚并用地往爬,可走几步,他便要停一时,就为了等徐启。

话说徐启爬得不算慢,可与常福一比,只能算龟速。

“五哥腿脚工夫一等一,刀枪更不必说,还写了一笔好字,我们玄字营的赵统领都赞不绝口,可他也不是样样皆能。”

常福停下等人的工夫,还能不带喘地跟卫湘君聊天。

“他何时进得岳家军?”

卫湘君抚着腰,趁徐启落下老远的工夫,跟这孩子打听。

“五哥来得比我们几个都早,已有好些年了。只他平日低调,并不爱招摇。还是后头立了大功,大家伙才知,玄字营还有这样一位有勇有谋的人物。”

有勇有谋?

常福说的,真是徐启?

卫湘君怎么记得,几个月前,他还是个小道士。

“湘儿……湘儿……”

有喊声从面传下来。

竟是郑乔生。

卫湘君抬起头,正要回应,常福大声道:“是岳家军的兄弟吗?卫姑娘在这儿呢,是徐五哥找着的!”

最后一句实在多余,卫湘君拦都拦不住。

“五哥,他们都在等着了!”

常福又给徐启报信。

“你们先去!”

好一会后,下面的人道:“我让蛇咬了!”

“五哥,我下来救你!”

常福一惊,便要放开卫湘君,“卫姑娘,后头路也差不离了,你自个儿爬吧!我去救徐五哥。”

卫湘君也在回头瞧。

徐五这么倒霉吗?

“谁让你下来,先把人送到山顶!”

徐启喝了一声,能听出声音已经不太对了。

常福还在犹豫,卫湘君道:“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卫湘君,你算什么,管得着爷的事?”

这一句之后,无论常福怎么喊,再没听到回音……

岳家军一处伤兵的营帐外,卫湘君刚走出来,一个半大孩子便冲到跟前,“卫姑娘,五哥如何了?”

徐启被救来时,人已经昏厥,受伤的右腿高高肿起,还有一排清晰的齿印。

常福说,找到徐启的时候,正看到一条吹风蛇。

他们山里人最怕的就是吹风蛇。中了招的九死一生。

好在,徐启遇了郑乔生。

“他身毒血和脓疮都已经挑了,我师父已为他敷了药。有人在旁边守着。两、三个时辰后不退热,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瞧得出来,常福真是为徐启担心。

“我猜你就在这儿!”

秦轼之走了过来,“昨儿你怎么不早点招呼,听说你掉下望风岭,我一宿没睡好。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春风楼那书还怎么说下去!”

这话,听着教人哭笑不得。

又有人过来,卫湘君忙迎去,“小女多谢岳公子相救!”

昨儿秦轼之不知去了哪里,阿寿找不着人,急中生智跑去岳大将军府,混到了里面。

他一进去便被按住,好在报出了正修堂,拐了几道弯,总算见到岳无咎。

虽是晚了点,可终究人家出现了,还救下了卫东恒。

“卫姑娘,郑大夫在里头吗?”

岳无咎问道。

“不知公子找他何事?”

卫湘君突然有一种不祥之感。

秦轼之接过了话,“刑部的人在军营外头,就等着带走郑大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