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李府。
“忽凛可汗行动倒是快得很。”
李徐靠坐在圈椅,指尖一遍遍敲打着扶手。
“京域关,呵,前世逃不掉的,今生也别想逃掉。”
“云罗。”李徐朝不远处的侍女招招手。
云罗走前屈身拱手:“主人。”
“让你制的东西,有何进展了?”
“再有半月,此蛊必成。”
李徐点头满意一笑。
“主人为何不直接”云罗眼神狠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有什么乐趣?我那么爱她,怎么舍得她死呢?我要她与我一同生不如死。”
李徐抚摸着下唇,根本不似人前那副清冷模样,嘴角的笑直令人胆寒:“玉儿,你看,我们才是同一种人,我会等你想明白,你一定会想明白。”
“主人,都这个时辰了,苏家三小姐还没有来,要不要着人再去请一番?”
“不必,她会来的,我等了这么多年,不差这一时半会。”李徐坐直身体笑得有些苦涩,“我寒窗苦读数载,十四岁便高中状元,只是为了让那个人看到我。”
他扶着椅子踉跄站起来,面朝着宫门的方向,表情说不清是痛苦还是愤恨。
“可他没有,他看不到我,他不承认我,他那几个废物儿子哪一个比得过我!太子又如何呢?居于东宫溺于酒色笙歌,妄图用不切实际的幻想堆砌起来的策论来指点天下?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水患时太子在哪?旱灾时太子在哪?”李徐回身攥住云罗的双肩,双目布满血丝,“四年前怀州蝗灾,是我昼夜不休翻阅古籍查到的应对之策!可皇帝转眼便命太子赴怀州治理!”
“同样是儿子,怎么废物成了高捧的明珠,良材却只配做爬梯?我不服。”
“于是我蛰伏于下,苦心经营,可到头来却被苏玉毁了一切,我那么爱她,她却毁了我。”
李徐松开云罗坐回到椅子笑出声来:“既然这样,我要还施彼身,该失去的不该失去的我都不会给她留下,前世如此,今生亦然,我要让她记住,今生是她负了我。”
“你的溯源之镜既然可以令人忆起前世,那是否可查出一个人知不知道前世之事?”
云罗摇摇头:“主人不是已经确定苏玉有前世记忆了吗?”
“苏玉爱我入骨,若是没有前世记忆,她万不会与我决裂,还让我成为废人!”
李徐捏紧扶手,良久平静下来微微笑道:“我想验的是江辞,以我对江辞的了解,他不敢在宫宴引得皇帝赐婚才对。
“他就像躲在暗处的老鼠,对案桌的蜜糖心向往之,却死都不敢走出来舔一口,哈哈哈哈哈,你说,你说这样的人,他怎么争得过我?”
李徐神色骤变:“他凭什么争过我!他凭什么敢与我争?他会不会也记忆起了前世?”
“主人所说自然有道路。”云罗微微停顿,“只是,溯源之镜无法验证。”
“无妨。”李徐抬起手,“此事只是好奇,并不在意。”
他恢复平常正色道:“你即刻前往京域关,亲自去,将准备好的药投掷在军营各个水源之中,这次我不仅要将苏家父子的行军路线透给忽凛,还要让城中大乱,顽抗不得。”
“是,主人。”
云罗应声行礼后又有些犹豫:“主人,苏玉身边的那个人,是个麻烦,我的毒,她会解。”
“哈哈哈有什么可忧心的?”李徐全然没有在意,“等她去解毒时,城中将士早死了大半了。”
云罗思索一瞬笑着点点头:“主人说的是,从都城去往光州,日夜不休的赶路也得半月,我明日便快马出发,她们无论如何也赶不到。”
“嗯,甚好。”
叩门声忽然响起。
“公子,宁远侯府三小姐求见。”
李徐与云罗相视一笑。
“请进来。”
“是。”
没多会小厮便将苏莹引进了屋子,云罗屏退左右,自己也揖手告退,屋内便只剩下李徐与苏莹两人。
“李侍郎?”苏莹左右看看,显得十分局促,“你,你这是何意?孤男寡女,不大合适”
李徐笑了下,省略寒暄,没有一丝委婉道:“那三小姐与吴公子尚未婚嫁,便于湖边苟且,就合适了吗?”
苏莹当即愣住,眼睛越瞪越大,瞳孔中的慌张显而易见。
“你说的什么,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别再随意污蔑旁人?”
“是不是污蔑,你心中最清楚。”李徐双手搭在扶手,一副悠哉模样,“若没记错,三小姐那晚穿得是碧绿色的肚兜。”
苏莹瞬间攥紧拳头,说不出话来。
“三小姐难道就不想知道,这等隐秘之事,我是如何得见的吗?”
对方不回话,李徐也不恼,自顾自解释起来:“因为全本该与三小姐春宵一度的,是我。”
“什么意思?”苏莹终于肯回话。
“那晚,只有我们喝了催情的酒啊,哈哈哈哈”
苏莹急切得向前迈了一步:“你知道是谁下的对吗?”
“你不知道?”听到这话李徐是有意外的,前世苏莹可是他的好帮手,怎么今世蠢笨如猪。
“是谁!”
“你在晋王府喝到催情的酒,还能是谁下的?当然是你的好姐姐了,她对你我下药,又将我引至你所在之地,想令我身败名裂,可谁知道吴方醉酒乱逛,比我先一步去到了湖边。”
“苏玉。”苏莹满眼恨意,“我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
李徐露出笑意:“恨吧?被迫委身过吴方那样的人,心底该有多恨啊,是不是恨不得让害你到如此地步的人百倍偿还?”
“你想让我怎么做?”苏莹盯着他,完全卸下了伪装,“李侍郎请我来此,不止是想告诉我仇人是谁吧?”
李徐哈哈笑着拍了拍手:“真是喜欢与聪明人讲话。”
“我要与三小姐谈谈合作。”他直接切入主题,“我想让三小姐入宫侍奉陛下。”
“不可能!”苏莹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了,谁会正年轻的时候去伺候一个迟暮老头?
“别急着拒绝啊。”李徐不慌不忙地劝慰道:“做皇帝的妃子有什么不好的?看在宁远侯的面子,你的位分不会低,吹吹枕边风,封了妃,连江辞见你都得行礼,何况是苏玉?”
“三小姐应当晓得,若是想比苏玉高一头,只有两条路,嫁给太子,或者嫁给皇帝。”
“哈哈哈哈哈”李徐笑得眼泪差点儿出来,“可你看看,明明已经定下太子妃人选,不日便要大婚,但太子仍贼心不死觊觎臣妻,只要见到苏玉那双眼睛便似长在苏玉身一般,秋狝宴席,即便苏玉没在,太子的目光可有为你停留过一刻?”
“也是啊,见过玉儿那样的美人后,谁还会为平平无奇的绿叶驻足呢?”
李徐笑着揶揄:“三小姐自诩有才情,当懂得何为云泥之别吧?莫不是三小姐心甘情愿永远被人踩在脚下?永远做滋养鲜花的泥土?”
“她只是比我命好而已!”苏玉再也控制不住积攒多年的妒火和滔天的恨意。
“从小到大,只要有她在,便没人注意得到我。”她含不甘地看着李徐,“比如你,你明明知道我也喜欢你,可你的眼中从来只有苏玉,爱也好,恨也罢,她在你心中都举足轻重,而我只是棋子。”
李徐浅浅笑着,不为所动:“所以三小姐愿意做棋子吗?”
“你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苏莹收回目光,轻轻笑了声,“我怎么会错过将苏玉踩在脚下的机会,就算成为弃子,我也要放手一搏。”
李徐摇摇头,眼中露出怜惜的情愫:“我怎么会让三小姐做弃子?我的眼界从不至于此,我要带你一起坐在最高的位置睥睨天下,让你来做云,苏玉做泥。”
“你?难不成你要”苏莹惊恐地看着对方,不敢将之后的话说出来。
“不敢了?”李徐嗤笑几声道:“一个人如果连野心都没有,活在这世有何用处呢?”
苏莹握掌成拳咽了口吐沫:“李徐你你到底让我做到是什么?”
“三小姐以为是什么?”李徐反问。
“入宫侍奉皇帝,在后宫为你做内应,铺平官路。”
“哈哈哈哈哈”李徐狂笑不止,笑声中带着明明白白的轻蔑与嘲讽,“我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太子太傅,皇帝近臣,何需你来帮我铺路?”
“我要你跟在皇帝身边,一边探听宫中消息,一边要他的命。”
苏莹好似傻了,向后踉跄一步双腿一软,猝不及防跪了下去,整个人控制不住在颤抖,她目光飘忽在地面,不敢抬头去看李徐。
“你,你要我弑君?”
“如何?”李徐拿起案边的茶盏喝了一口,闲适得像是在讨论明日早膳吃什么。
“不过,我要提醒三小姐一句,从你踏进这间屋子那一刻,便已经了我的船。”
余下的话虽然对方没有说,但苏莹知道,若她拒绝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帮李徐也许可以搏出一条活路,最重要的是,无论结果如何,至少这过程中,她是可以踩在苏玉头的。
恨与爱是一个人的勇气来源,苏莹对苏玉的恨,足以冲散一切理智。
“我愿意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