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辞晚无声无息地施展奇术度量衡,将珍娘和鼠妖都丈量了一遍。
鼠妖的修为大约在七八十年之间,离通灵境还略有些距离。珍娘是普通凡人,但身体健康,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
她便隔着衣袖携住珍娘的手,遁术一展,立即穿梭过许府的重重阴影,化风而去。
鼠妖落在后方,它可以自行跟。
至于鼠妖与珍娘的关系,宋辞晚尚且未知前因后果,因此无意评价。她只负责帮周大娘找女儿,其它方面则是尊重祝福。
许府安静得有些失常,宋辞晚带着珍娘穿过许府围墙时,感受到了护宅大阵微弱的阻力。
这一次宋辞晚没再选择迂回,而是伸手一弹,炽炎术与三昧真火的心经之火同时射出,两火相加,威力数倍增长,噗一下,仿佛是有气爆声响起,前方阻力无形中微弱了一瞬。
宋辞晚带着珍娘离开了许府,很快便穿街过巷,去往了周大娘所在之处。
街角的空屋子里,周大娘正弓着脊背踱步在房门边。宋辞晚带着珍娘落地时,她似有所感,忽然便转过头去。
然后就看到朦胧的光影中,两道人影逐渐显现。
其中一道,正是她日思夜想的珍娘!
周大娘张口,想要欢喜大喊,可是声音到了嘴边,一时竟又无法吐露。
她只能将嘴巴开开合合,激动无声,倒是有两行滚烫的泪水从她眼中流出,沾湿了她的脸颊。
直到珍娘忐忑又轻弱地唤了声:“娘……”
周大娘才终于哭出来:“你、你这孩子,娘找你找得好苦啊!”
哭一声,转头要寻宋辞晚致谢,却见屋前空空荡荡,又哪里还有宋辞晚的身影?
宋辞晚其实并没有走远,她只是目前还顶着许府小厮雨书的脸,又不愿意当着周大娘与珍娘的面换脸,也不想去与她们解释自己这变化之术,索性便趁着母女相见,施展遁术从她们眼前离开了。
在与二人相隔数重屋宇的一面墙后,宋辞晚停下了身形。
天地秤浮现,方才母女相见时,周大娘又为宋辞晚提供了一团七情六欲。
人欲:爱、忧、喜,五斤三两,可抵卖。
气越五斤,抵卖时往往能有惊喜。
宋辞晚收回天地秤,只等半夜十二点一过,她就能将今天收藏的各种抵卖物好好卖出了。
她在屋墙后略微听了听周大娘母女的对话,先是周大娘惆怅又懊恼说:“哎哟,宋娘子竟是走了!她将你寻回来了,却并不多留片刻,连听我一声道谢都不曾,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
周大娘却说不出来了,她言语有些贫乏,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终于又说:“常听说书人讲道,这市井间亦有游侠,踏遍人间的山水红尘,只做好事,不留姓名。宋娘子必然便是这等游侠!”
珍娘问:“娘你请托的是一位娘子?不是一个小哥儿吗?”
周大娘道:“是与我共患……路偶遇的一位娘子,她人极好,极好……”
她本来想说宋娘子与自己共患难过,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自己不该提起患难之事,免得说多了引来女儿担忧。
因此立刻将话头一转,又说:“宋娘子是极好的人,她于我母女有大恩,回头我要为她立一面长生牌。往后早晚供奉香火,祝愿宋娘子修行有成,仙福永享!”
她合掌对空拜了拜,而后声音一肃,道:“珍娘,你与我好生说说,原先那巨鹿国花神将你带走之后,你都经历了什么?你……唉!”
她叹了声:“你这孩子,你想想那天能有掉馅饼的好事么?什么花神,什么二王子,珍娘啊,那十车聘礼,原来都是碎纸片变化而成的!你还主动要嫁,你……”
周大娘历经磨难,早不忍过多责怪女儿,可提起前情,却仍然忍不住懊悔痛苦。
她又追问珍娘与鼠妖花神离开后的经历,珍娘道:“花神的确是鼠妖假扮,原也不怀好意。但后来我被阿乖所救……娘,阿乖虽也是鼠妖,但与花神那等恶妖并不相同……”
她简略说了自己在一条暗巷中见到了花神鼠妖的原型,正吓得魂飞魄散之际,另一只鼠妖阿乖却适时出现了。
阿乖与花神鼠妖似有旧怨,两鼠当时便起争端。好在阿乖身形更大,妖力更足,一番争斗后将花神鼠妖打跑,而后阿乖就带着她去了许家。
周大娘觉得奇怪,不由道:“这妖,原来竟也有好妖恶妖之分么?妖还会救人?它为何救你?救你以后又为何不让你回家,而是带你去了许家?”
这也是宋辞晚的疑问,也正是因此,她才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藏在墙后听了一回壁角。
却听珍娘跺脚嗔道:“娘!女儿被救你还不高兴么?人既有好人坏人,妖又怎么不能有坏妖好妖呢?阿乖便是救了我呀!”
嗔一句她声音又低落下来道:“娘,女儿及笄已有一年,却始终未曾许得人家,阿兄阿嫂早便嫌我在家碍眼,都逼得娘你狠心去了浣洗房……我又岂能继续在家多留?”
“我既是将自己嫁出去了,娘,你也能松一口气,不必再有负担,不必再日日去浣洗房做工。我没想到,我不知道……娘你会出来找我。”
说到这里,珍娘有些哽咽了。
“娘!对不起!”
她扑到了周大娘的怀里,母女抱头痛哭。
远远地,鼠妖阿乖的吱吱声渐渐近了。
宋辞晚在墙后暗暗一叹,世间万事,都不抵一个“穷”字磨人。
既然珍娘没什么问题,那么她们再做什么选择,就是她们自己的事情了。
宋辞晚也不可能负担别人的一生。
她听见鼠妖敲门,听见珍娘开门。听见珍娘欢喜地向周大娘介绍鼠妖,听见周大娘拘谨而又忍耐地道:“多谢这位,阿乖先生……”
鼠妖“吱吱吱”,也是小声又拘谨。
最后,宋辞晚在那间空屋的厨房里留下了一篮筐干面饼子,饼子下面压着一小包约有五两重的散碎银子。
她便再次施展遁术,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她想念家中的大白鹅,也想时间快些走到明天,好愉快地开盲盒,看看天地秤能卖出什么,得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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