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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剑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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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斑点狗,野狗,以及黑狗

观前之事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一刹那,便已经结束。

少年大雪默默地转身,提着扫把,向着山道至高至远而去。

青椒回过神来的时候,顾文之已经死在了道坪风雪里,而陈青山已经向着风雪深处而去。

她提着剑,无比愤怒地追了上去。

道人还没有走进那片竹林雪溪。

那柄剑重新抵在了陈青山的额前,远处小雪观前的张梨子显然被吓到了,只是看着一身杀气的青椒,却也不敢上前去。

青椒愤怒地看着扶着雪竹而立的陈青山,手中之剑不住的颤抖着。

陈青山匍匐在雪地里,轻声笑着说道:“所以你看,做一个剑修,为什么要心存怜悯犹豫不决呢?你觉得我十恶不赦,那就杀了我便是了。难道你吃了一些观里的大米,便真的觉得我是什么好人?”

这个黑衣道人低下头去,撑着雪地,踉踉跄跄地向着雪溪畔走去,而后在那里停了下来,扑通跌倒。

“我陈青山就算是小圣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青椒握着早已磨钝的青团剑,沉默不语。

张梨子这才跑了过来,哭得梨花带雨地将陈青山扶了起来。

“师父,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陈青山抬头,眯着眼睛,看了很久,才看清了张梨子的模样。

她要胖了一些了。

大概这段时间在观里玩得很开心。

所以陈青山也笑了起来,推开了张梨子的手,很是艰难的在溪畔坐了下来。

山中下了几场雪,溪畔满是雪色,同样的,也很是寒冷。

所以陈青山有些止不住的颤抖着。

张梨子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尝试给他带来一些温暖,只可惜在生命的不断逝去面前,这样的一点温暖,显然是毫无意义的。

陈青山也不是需要温暖的人。

“我当然会变成这样。”

这个道人唇齿颤抖着,却依旧让自己尽可能端正地坐在那里。

“我这样的人,如果不变成这样,反倒还能有个好下场,这才是天下最悲哀的事情——这便是当初我与你说过的,这样一件事,是正确却也罪恶的。”

陈青山说着,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面前的雪溪之中霎时一片血污。

只是方才还在平静地与自己的弟子说着一些冷静的认知的道人。

在这一刻,却是突然面色慌张起来,俯下身子,扯着自己的道袍,要去擦那些雪上血。

张梨子被这一下的动静吓坏了,还以为陈青山要栽倒下去,连忙将他再次搀扶了起来。

但道人只是执着的,挣脱着她的束缚。

只是道人显然已经无力,却是连一个气感的小道人都无法挣开。

于是他只能慌张地恳求着。

“把它擦掉,把它擦掉。”

张梨子抹了一把眼泪,松开了陈青山,在溪畔趴了下去,用自己的袖子擦着溪边的血。

只是谁也没想到,下一刻,这个道人却是骤然掐住了张梨子的脖子,将她整个人向着溪水之中按去。

冰冷的溪水瞬间将张梨子脸淹没下去。

何曾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的张梨子,一时之间慌了神,只是手忙脚乱地挣扎着。

一旁的青椒却是反应了过来,迅速上前,一把将张梨子从陈青山手里夺了回来。

那柄剑终于无比坚定的点在道人的眉心。

“陈青山,你疯了吗?”

陈青山平静地擦着唇角的血色。

“我疯了,不,我没有,我很清醒,甚至比你更清醒。”

被青椒提在手里的张梨子终于回过神来,这个山月城少女嚎啕地哭了起来,她不明白为什么陈青山会突然这样子。

张梨子挣脱了青椒的手,在雪溪边,连滚带爬地跑到了陈青山面前,拉着他的袖子。

“师父,师父,你不要我了吗?”

陈青山只是平静的,绝情的,再次揪住了这个小道童的衣领,而后将她整个人,都按在了溪水之中。

“师父...呜噜噜....”

青椒却也是没有想到张梨子居然还敢靠过去,低骂了一声,一脚将陈青山踹进了溪水之中,而后将张梨子再次提了出来。

这个小道童终于没有再挣扎,跪坐在溪边,怔怔地留着眼泪,也怯怯地看着那个在溪中染开大片血色的道人。

“师.....”

她那句呢喃还未说出来,便青椒一声怒喝打断。

“你还叫他师父?”

张梨子惶恐地闭了嘴,而后转过头去,默默地抹着眼泪,又站了起来,向着山雪里跑开去。

青椒跳入了溪中,一把揪起了那个道人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清醒?陈青山?兄友弟恭上慈下孝,便是你山河观的清醒?”

好像一条落水的黑狗一样的道人只是不住的笑着,也没有挣扎,任由青椒提着,腹部的剑伤开始裂开,那些腐烂的肠子与脏器正在向着体外流出来。

“或者你觉得什么才是清醒?让她觉得他师父是个了不起的大圣人?还是天下少有的大好人?”

青椒怔在了那里,缓缓松开手。

道人重新落在了雪溪之中,他低下头,看着这一条渐渐被血色污染的雪溪。

“就像这条清溪从来都没有干净过一样。”

陈青山笑了笑,在溪水之中一步步地,艰难地走着。

“哪有什么少年时候的干净澄澈呢?”

“从一开始,我们就走在了血污的故事里。”

道人看向那一行仓皇逃开的脚印。

“她必须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

青椒神色复杂地站在那里。

她终于真正地认识了这样一个道人。

一如他所说,他们是清醒的。

或许李石也是。

就像乐朝天曾经与谢朝雨说过的那句话一样。

绝对的理性,也许是神性,也许是天性,但绝对不是人性——他们清醒到失去了人性。

陈青山停了下来,站在冰冷的溪水里,回头看着那个东海而来的剑修。

“你也是的。”

“在山下米店之前,你便该一剑杀了我。而不是秉持着那种所谓的怜悯,将我带回了观中。”

道人停在溪中,艰难地认真地行了一礼。

“现在。”

“请。”

青椒沉默了很久,终于提起了那样一柄剑。

钝剑如何不能杀人呢?

钝剑会更痛苦。

她双手握剑,砍了十三剑,才将道人的头颅砍了下来。

这也许正是道人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