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剑射入天穹,便不见了踪影。
这一幕显然让在场的诸多剑修心头一紧。
张小鱼是人间剑宗之中,唯一一个学会了丛刃因果剑的人。
一如所有故事开头的那一句话一般。
这样的剑修,世人从来都不怕他手中有剑,而是怕他手中无剑。
山河剑便这样凭空消失在海崖之上,无疑给予了所有人极大的压力。
哪怕是陈青山山照水二人,亦是皱起了眉头。
对于一个剑修而言,临阵而无剑,无疑是最为致命的。
但是张小鱼不一样,他不止是曾经的年轻三剑,更是道门三杰之一。
此时哪怕山河剑不知去向。
那一身如海的道韵自白衣之下浩然而起,亦是化作了一堵极为坚固的屏障。
在九字真言临字诀的加持之下,来自山照水的横云破之剑,却是有如斩落在两处人间的界限之上,迸发出极为耀眼的剑光,却是在那座青山之前止步不前。
陈青山神色不变,手中道诀变换,那片山河青山亦是开始进行极为迅速的沉降,万山倾颓,青山残破,连带着那样一个白衣剑修的衣角,都在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之下,开始被撕裂着。
于此同时,来自东海剑宗的诸多剑光游龙,亦是终于落在山河之中,如同大海之中的万千细小的银鱼一般,带着锵然的剑鸣,不住的斩落在张小鱼的一身道韵屏障之上。
海崖之上,有风雨而来。
来自陈怀风的剑,终于出鞘,带着当初白风雨赠予他的那一术风雨垂帘,落向这片青山。
随着陈怀风的这一剑出手,张小鱼的一身道韵,终于开始在那些雨丝之下,好似被切割一般寸寸崩解。
那个曾经掀起了青天道之乱的老道人,纵使晚年重伤,然而作为他最为知名的道术的风雨垂帘,自然不是只有六叠之境的张小鱼可以抵挡的。
而在所有人后面而来的江山雪,默默地站在远方,看着那个一袭白衣落于万千攻势之中的剑修,轻声叹息了一声,那一道蓄势已久的道术,终于达到了元气的顶峰。
不是青天有月来几时。
而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
风雨之中有青天白日而来,却是一道禁锢之术。
在那些碎裂的青山之中,带着老朽意味的道韵翻涌,与碎裂的一切升腾而起,化作万千道文,而后极为迅速地演变成为了一处囚牢。
万般剑光与诸多道术的落下,似乎终于将那样一个白衣剑修困缚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所有人都没有犹豫,也没有留情面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当海崖青山里的那场谈话结束的时候。
陈青山他们便好似雷霆一般,紧随着东海剑修而来,以山河,以剑意,以风雨,以青天之道,给予了这个剑修极为沉重的打击。
那么张小鱼呢?
这个落在万般攻势之中的白衣剑修,却只是平静地站在那片风起云涌的青山之中。
蒙住眼睛的那一条眼带带着一些血色,在风里微微翻动着。
陈青山皱了皱眉头。
只是下一刻,他却是骤然抬头看向了天穹。
天地之间似乎有剑鸣而来。
一旁的山照水似乎明白了什么,抬手唤回了自己的剑,落于身前,带着剑意不住的盘旋着。
“不是因果剑。”
这个剑修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这样的话。
陈青山也骤然醒悟过来。
遥立于海崖白梅林中的陈怀风骤然睁大了眼睛。
事实上,张小鱼的这一剑。
他曾经见过。
那是。
红中。
在很多年前,人间剑宗最为出名的,当然不是因果剑,也不是那些来自磨剑崖的剑式。
云破月也好,横云破也好,乱红飞过秋千去也好。
终究那是高崖之剑。
与人间剑宗这样一个落在人间市井里的剑派而言,意味是大相径庭的。
人间剑宗当初最为得意的。
自然便是红中之剑。
所以红中从何而来?
三人的目光一同落向了人间南方。
那座曾经彻夜不眠的古城,在历经数次战争之后,已经变得残破凋零。
只是凋零的从来都只是世人。
而非那些被遗弃在了角落里的麻将。
果然就在下一刻。
那个立于青山之中,将被风雨摧折的剑修,终于伸手摸向了怀中。
并指如剑,极为平静地拈出了一枚翠绿的麻将牌来。
而在这一刻,原本青山里已经渐渐颓然下去的剑意,好似再度活过来了一般。
无比喧嚣,好似雨丝一般,向着天穹升腾而去。
如此浩然的剑意离体,张小鱼的面色逐渐苍白起来,只是唇角却带着一些微不可察的笑意。
所有人都只记得了白衣,记得了血色,记得这是一个将眼睛留在了谣风的剑修,记得他数次背叛。
也记得他的因果剑。
只是他们大概都忘了。
当初这个剑修,坐于桃花溪畔,一声红中剑来。
以初入大道之境,搏杀了那个吹过神鬼之风的公子无悲。
于是万千红中,剑走数千里,落向了这座海崖。
“我听牌了....师兄。”
张小鱼拈住麻将,用手背擦了擦唇角的血色,无比平静的说道。
万千红中,自天穹之上,好似剑光一般落下。
最先摧折的,便是那些东海剑阵,数十道的游龙之剑,在一瞬间,便被那些红中之剑斩碎而去,化作残破的碎片,落向人间。
而后青山,那片撞碎了张小鱼山河的青山,在一瞬间,便落满了许多剑意凌然的红中,而后寸寸碎裂,化作天地元气弥散而去。
紧接着,便是那一处道术囚牢,还有那一帘风雨。
这一剑,是张小雨的大道之剑,也是他的本命之剑,这般威势,却是所有人都未曾想过的。
几乎在红中落满人间的一瞬间,便瓦解了在场之人的所有攻势。
张小鱼将那张翠绿的牌握在手里,却是弯下腰来,不住的咳着血。
终究这一式化解了危机的红中之剑,对于他神海的负担,亦是不可谓不重。
风雨青山,万千剑龙尽数化解。
只是陈青山他们依旧在那里,看着重新落回了海崖白梅之中的张小鱼。
“千年来,你确实是将红中之剑,学得最好的。哪怕是师父,也不如你。”
山照水站在海崖边缘,那些红中斩碎一切,却也已经后继无力,落到他身前是,很是轻易的便被那柄青山照水之剑斩开而去。
“但你还能再来一次吗?”
山照水抬手握住了身前之剑,很是平静的问道。
张小鱼微微站直了身子,咳嗽了两声,用手背擦拭着血色,轻声说道:“确实不能。”
陈青山的山河再度蓄势。
只是一旁的陈怀风却是骤然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张小鱼手里的那张翠绿的牌——这张牌从始至终,都只让所有人看见了它的背面。
似乎是想到了某种极为惊恐的东西,陈怀风向前一步,怒声问道。
“你听的是什么牌!”
张小鱼轻声笑着,伸出那只手来,将那张牌在众人面前摊开来。
所有人的神色在那一刻,都凝滞了下来。
那不是红中。
而是。
一饼。
“我听的是石头。”
海崖之上原本平静下来的白梅骤然纷乱。
有天下无敌的少年道人执剑自某株白梅树下,平静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