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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剑天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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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伞下人 第六十一章 湖边桃树湖中人

陈鹤一直到经过那条巷子后,才确定了南岛离开的方向。

因为一路都是血迹,像是有人边走边吐着血一般,这让陈鹤的心里十分担忧。

巷子里那个水缸中一片血色,陈鹤最初以为南岛躲在了那里面,停下来看了一眼,里面空空如也,想来应该是南岛曾在这里洗过身的血。

陈鹤当然不怀疑南岛会输给花无喜,毕竟花无喜只在青牛院待了一段时间,便离开了,哪怕能够感受到气感,也不会是南岛这样修行神速的人对手。

沿着血迹一路向东而去,直到远远地看见了城墙那个坐着的人影,陈鹤才放下心来,只是有些疑惑在一旁的那个黑衣人是谁。

然而陈鹤的心还没放下许久,便看见南岛突然向后栽倒下来。

陈鹤心中一惊,把阀门推到最大,小轮椅在夜色长街里咣当咣当地狂飙着。

在城墙边停下,陈鹤关了阀门,从轮椅跳下来,匆匆沿着一旁的布满了青苔的石阶爬了去。

南岛躺在面,身边一片血色,胸口有朵桃花在夜色里艳丽地绽放着。

那个黑袍人已经渐渐走远,而后从城头跳了下去。

陈鹤慌忙跑过去。

南岛已经失去了意识,脸都是自口中吐出来的鲜血。

“你先别死,我带你去个地方!”

陈鹤拍着南岛的脸,匆忙地说着。

然而什么回应也没有。

陈鹤一把抓起旁边的两柄剑,将南岛背了起来,那把黑伞有些碍事,陈鹤想把它拿下来,但是南岛哪怕已经陷入了昏迷,却还是死死地握着那柄伞。陈鹤掰了两下,实在掰不开南岛的手,于是也便没有再去管,背着南岛匆匆跑下了城墙。

站在轮椅旁,陈鹤这才发现小轮椅没法坐两个人,正在发愁,想着直接背回去算了,远处却是有个人推着轮椅过来了。

北台。

喝了不少酒的北公子推着轮椅走了过来,丢了一捆绳子给陈鹤,然后从轮椅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一旁。

陈鹤看着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叹息一声,说道:“多谢。”

北台摆了摆手,在夜色里一瘸一拐地向着远处走去。

先前陈鹤经过的时候,他自然看见了。

于是想着可能会有一些麻烦事,便跟了过来。

很巧的是,真的有麻烦。

陈鹤将两个轮椅绑在了一起,把背后一身血迹已经昏迷的南岛放了去,而后匆匆开着小轮椅离开了。

北台在夜色里看着离去的二人,长久地沉默着。

有些自责。

他觉得是自己的怂恿,南岛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于是受了伤。

虽然事实与他所猜测的完全不同。

但是北公子自然是拿南岛当朋友的。

就像陈鹤一样。

回到悬薜院藏书馆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藏书馆的门是开着的,陈鹤没有注意,只以为自己先前离开的时候忘了关,又或者别的学子来看过书。

把南岛从轮椅扛下来,放到了听风台。

陈鹤又跑下去,找了一本传记。

就像那个叫草为萤的少年说的那样。

翻开来,找了个剑字。

陈鹤深吸了一口气。

站在听风台大喊我要去老狗镇!

满楼大风。

陈鹤与南岛肩并肩安详地躺在听风台。

剑光落下。

张小鱼的身影在夜色里落在了听风台。

沉默地看了二人少许,弯腰从陈鹤手里拿过了那本书。

很虔诚地把手按在书页。

张望了一下四周。

小声说道:“我要去老狗镇!”

微风拂面。

什么事也没有。

张小鱼再次张望了一下,夜色里三个院系的人似乎都没有在这附近。

于是学着陈鹤的模样,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叫道:“我要去老狗镇!”

无事发生。

张小鱼一面咳嗽着,羞耻地捂脸而去。

云胡不知从小竹园里探出头。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鹤抱着书卷从茶肆的桌子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青裳少年草为萤便坐在对面,笑眯眯地看着他。

窗外日色正好,一片春光无限明媚。

“你没有骗我?”

陈鹤见自己真的再次来到了这里,看着草为萤惊讶地说道。

草为萤笑眯眯地说道:“我骗你做什么?”

陈鹤把书放下,四处看了一下,却发现并没有南岛的踪影。

“南岛呢?”

“他在镇外。”

“在镇外做什么?”

草为萤想了想,说道:“晒太阳。”

“?”

陈鹤一脸茫然。

草为萤却是站起身来,向着外面走去。

陈鹤赶忙跟了去,没忘记把那本草为萤要的传记拿。

二人穿过小镇,一路来到镇外。

陈鹤第一次看见这种春光安逸的小镇,云崖大湖,花海竹林,一时间竟有些感叹。

“原来人间还有这种好地方呀。”

草为萤在前面喝着酒,微笑不语。

穿过风中飞花不断的花海,二人停在了崖边湖畔。

湖畔有棵桃树,开满了胭脂色的桃花,风中招摇不止。

陈鹤并没有奇怪为什么高崖之下是大湖,只是惊奇地看着这里的风光。

看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己来的目的。

看向一旁举着葫芦喝酒的草为萤。

“南岛在哪里晒太阳?”

草为萤转头看着陈鹤,笑眯眯地说道:“就在这里啊!”

陈鹤转头张望了许久,而后目光停留在了那棵桃树,明白了什么,渐渐目瞪口呆。

“这个便是南岛,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陈鹤想起了南岛今日说过的桃树桃花,还有那些所谓的因果,依旧不可置信。

草为萤在桃树下坐了下来,倚着桃树干抬头看着落花,轻声说道:“因为他曾经向一棵桃树借了十年因果,换句话来说,他向桃树借了十年的寿命,而今十年过去,自然便要还回来。”

陈鹤怔怔地看着那棵桃树,桃花满枝头,每一朵像极了在南岛心口开放的那朵桃花。

风里桃花不断开谢着,落入云雾大湖之中,缓缓向着远方雾中而去。

有一朵落在了陈鹤手中。

面却是有些画面雨后的小镇中,孩童蹲在一把黑伞下,羡艳地看着长街来往的人们,还有远处正在嬉戏玩闹的孩子们。

再一朵落下孩童不住地咳嗽着,有人拿了一枝桃枝进来,在后院种下,然后长大,孩童开始在后院守着炉子,煮桃花酒喝。

慢慢地,那一棵桃树渐渐开始老去,树生满了桃脂,琥珀色的桃脂四处粘着,像是许多伤口一样。

再然后桃树死去,不再开花。

南岛撑着伞哀伤地站在树下,开始咳血,肩头生出了一朵桃花。

桃花从手中被风吹开,陈鹤静静地站在树下,抬头看着那些风里招摇着绽放的桃花。

“原来是这样?”

草为萤点了点头,轻声说道:“是的,而这正是最有趣的地方。”

“为什么?”

草为萤抬头看向春日天穹,蔚蓝的天空之,阳光灿烂。

“什么样的人会需要终日躲在伞下?”草为萤轻声问道。

陈鹤看向草为萤,不确定他是不是在问自己,想了想说道:“我不知道。”

草为萤什么也没有说,笑眯眯地看着陈鹤。

“你看着我做什么?”陈鹤低头看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草为萤笑了笑,转回头去,说道:“没什么。”

陈鹤看着湖边变成了桃树的南岛。

想了想说道:“那你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草为萤举着葫芦喝着酒,说道:“让他忘掉。”

陈鹤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所以草为萤喝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忘掉自己是谁。也忘记那些一切的因果。因果自然便会弥散。”

“因果如何能够通过忘却来了结?”

草为萤轻声笑着,说道:“因为我要他忘记,他便会忘记,我要它了结它就会了结。”

这是极为不讲理的话语,哪怕他所说的对象是命运与因果这种东西。

人间只有一个地方的人说话会是这般模样。

但偏偏那个地方也是人间最讲道理的地方。

因为道理都是他们的。

“我感觉你是喝多了说胡话了。”陈鹤看着面前不停地喝着酒的青裳少年,怀疑地说道。

草为萤微微笑着,说道:“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少年一面说着,一面抬起头来,看着头顶那些明艳的桃花,缓缓说道:“他需要在我这里待一段时间,等他忘记了很多东西了,便会自然醒来。”

“他不会死了?”

“暂时不会,因为他的因果留在了天老狗镇,这里是另外一个人间。那个人间的因果”

草为萤笑眯眯地说道:“不敢来这里。”

陈鹤看了草为萤很久,说道:“希望你不要骗我,毕竟人生啊,难得有几个朋友。”

草为萤轻声说道:“当然不会。”

陈鹤说道:“那我怎么出去?”

草为萤说道:“沿着小道走,然后便能出去,至于回来,还是老样子。”

陈鹤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南岛,转身沿着来时的路走去。然后慢慢消失在花海中。

草为萤握着葫芦在桃树下看着陈鹤的背影离去,不住地笑着。

只是笑着笑着便沉默了下来。

站起身来,站到湖边。

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影子,但是南岛所化作的那棵桃树,却是在水中倒映出了一个面生桃花的白衣男子。

草为萤静静地看着湖水许久,转身离开。

倘若方才陈鹤站在湖边的时候,往湖中看一眼,便会发现。

他也没有影子在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