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溪儿离开后,南岛背着剑回了悬薜院。
没有回藏书馆,而是去了静思湖。
湖边见惯的白裙女子已经回到了崖。
所以这里很是安静。
但是想来过几日便不会安静了。
秋溪儿走后,这片静思湖自然会有许多学子进来。
但是现在还没有。
南岛从一地白花里翻出来那块磨石,从身后取下剑来,蹲在磨石边开始磨着剑。
夜深湖畔只听得见磨剑的声音。
于是有人踩着那些声音而来。
陈鹤站在湖边,看着大半夜不回藏书馆睡觉,反而跑到静思湖磨剑的南岛,很是不解。
“你在做什么?”
南岛回头看了一眼,又转回头去。
黑伞夹在脖子里,双脚抵住磨石,双手按着剑,磨得很是认真。
陈鹤绕到了南岛正前方,古怪地看着南岛。
“你不会受啥刺激了吧。”
然后他便看到了南岛身偶尔露出的一些淤青与伤口在那条巷子里被那个流云剑宗的人打的。
南岛停下手来,在月色下端详着手中的剑。
看了许久,缓缓说道:“我受到了一些欺负。”
南岛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又把剑按在磨石继续磨着。
“所以我要还回去。”
南岛平静地说着。
陈鹤若有所思地说道:“难怪先前你回来的时候,我在探春园门口叫你,你都没反应,闷着头就往这边走了。”
“没听见。”南岛瓮声瓮气地说道。
陈鹤也没在意南岛的语气,蹲下来看着南岛手里那柄好像被烧黑了的剑,好奇地问道:“是谁啊,你打得过吗?”
南岛停了下来,看着湖水想了想,说道:“花无喜,你不认识,应该打得过。”
陈鹤点点头说道:“确实不认识,不过我见你以前好像也没有这样嗯,认真?较真?”
南岛想了想,说道:“好像确实是这样,但或许是因为我开始遇见的人都是好人?”
“好人?”
“比如说谢先生,梅先生,你,或者张小鱼师兄。”南岛轻声说道,“其实我很赞同你的那些说法。”
“我说过什么?”
“快快乐乐的当然最好了。”
“我可没说过这句话。”陈鹤摇着头说道。
“嗯,只是概括总结一下。”
“好吧。”
“帮我捧点水。”南岛磨着剑说道。
陈鹤在湖边蹲下,捧了一些水过来,帮南岛洗了一下剑的石泥。
“我原本以为花无喜开玩笑的,或者最多叫人打我一顿。”南岛叹息着说道。
“但他是想杀你?”
“是的,还请了流云剑宗那个杀手剑派的人来。”
“那你还能跑掉,厉害啊。”陈鹤惊叹道。
“我把他杀了。”
南岛平静地说着,抬起头来。
陈鹤愣在了那里。
“所以我决定也把花无喜杀了。”南岛轻描淡写地说道。
“他有什么背景吗?”陈鹤问道。
“好像是黄粱北巫道的人。”
“那有点麻烦,杀了人之后肯定会被他们盯的。”
陈鹤说完这句话后,便看见南岛神色古怪地看着他。
“你看啥?”陈鹤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没有长出一朵花来。
“没什么。”南岛低下头去,继续磨着剑。“我以为你会很惊讶,然后想,你怎么是个这样的人。”
“哈哈哈哈。”陈鹤笑着站了起来,说道,“那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虽然对这样的事情不感兴趣,但是不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也知道我经常看传记,里面杀来杀去的更多,有时候看得多了,也觉得无聊,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身边有这样的,倒有些新奇。”
陈鹤说着,转身看着南岛,说道:“你以后有这样的遭遇,记得和我说下,我给你写本传记,万一以后你没死在这条路,活成了人间大修,比如丛刃宗主那样的人,我这本书肯定有不少人来看。”
南岛停下动作,看着陈鹤,说道:“你打算怎么写。”
陈鹤托着下巴看着月色说道:“我还没想好,不过书名我觉得要劲爆一点。就叫被悬薜院退学后,我成了人间大佬。”
南岛沉默少许,说道:“我现在怀疑你和云胡先生师出同门。”
“哈哈哈。”陈鹤哈哈笑了许久。
然后收敛了笑意,看着南岛依旧在磨着剑,说道:“你认真的?”
“你是说你和云胡先生?”
“我是说你要去杀人。”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在磨剑,秋先生说,流云剑宗的人杀人之前,都要磨剑,如果磨了一晚还不肯罢休,那就是必须要去杀。”
陈鹤沉思少许,说道:“好像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我还在理着思绪。”
“什么思绪?”
“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不过就是刚见面的时候嘲讽了他两句他是条狗而已。”
陈鹤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也许你那句话刺到他痛处了,万一他真的是条狗呢?”
“有道理。”南岛豁然开朗。“那他在给谁当狗?”
“不知道。”
花无喜有些忐忑地站在月色下的墙边。
墙是黑色的,和檐翘一样的颜色,这个院子都是这样的黑色。
但是院子里开着不少的白花。
雪白的。
满院梨花。
花无喜便站在墙边一株梨树下。
就像一幅水墨画中闯入的不速之客。
往年梨树结果的时候,他还经常来这里面摘了吃。
但是今年似乎不太一样。
天狱的人在街拦住他,将他带过来的时候,神情很是严肃。花无喜想起前不久黄粱那边传来的消息,心道莫非天狱这就看不下去北巫道壮大了?
还是说因为北巫道对磨剑崖的试探,让他们起了疑心?
花无喜站在墙边皱眉想着。
那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他带了过来,进了院子之后便离开了。
花无喜想了许久,然后便听见院外有脚步声来了。
是天狱分司监察院的院长。
一个总是神色阴郁的中年男人,叫林二两。
但是不止他一个,在他身后,还有一个年轻的青袍男子。
林二两很是客气地给男子带着路。
青袍男子来到了墙边,抬头看了眼梨花,而后看着花无喜。
“花无喜,北巫道公子无悲的胞弟?”
花无喜虽然猜不透眼前之人的身份,但还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是的,大人。”
青袍男子说道:“我叫柳三月,从槐都而来。”
柳三月说完,安静地看着花无喜。
花无喜心中一惊。
柳三月,槐都兵部侍郎,出身于道门青天道,甚得陛下器重。
只是不知为何他会出现在南衣城天狱这里。
花无喜心中隐隐有了一些猜测,但是他不敢说出来。
柳三月见花无喜低头沉默着,也没有逼问,看着满院梨花,平静地说道:“花无喜,这个名字不太好,今日你来了这里,满院梨花可是开心得很。”
花无喜抬头看着柳三月,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转头看向一旁的打了几年交道的林二两,后者却只是转头看着漆黑的院墙,什么也不说。
“侍郎大人什么意思?”花无喜小心翼翼地问道。
柳三月笑了笑,说道:“因为它们或许要多一些养料了。”
说完,转身便往院外走去。
花无喜这才发现在柳三月身后的林二两手便一直放在剑。
“我兄长已经成了灵巫。”花无喜看着林二两说道。
林二两看着花无喜,淡淡地说道:“槐安有很多入了大道的人,但是他们还是要给陛下面子。”
林二两的话意思很简单。
大巫也好,灵巫也罢。
不能坐守人间,槐都便永远都不会在意。
花无喜看着那已经拔出来三寸的剑,看向已经走到门口的柳三月,匆匆开口说道:“侍郎大人想知道什么?”
柳三月在院门下停了下来,回头看着花无喜,平静地说道:“北巫道便在云梦大泽以南的地戍境内,我想你应该或许知道前不久,在那片大泽里发生了些什么。”
花无喜沉默少许,说道:“有鬼。”
“什么鬼?”
“巫鬼神教的鬼。”
柳三月走回了院子里,停在花无喜身前,盯着花无喜的眼睛。
“你看到了?”
“我没有看到,但是北巫道的许多人都看到了。”
柳三月回头看向林二两,后者点点头。
“看来还是可惜,这些花只好正常生长了。”柳三月淡淡地说道。
花无喜松了一口气。
“我可以走了吗?”
柳三月挥了挥手。
花无喜匆匆离开了院子。
林二两站在树下,看着面对着院墙沉思着的柳三月,问道:“黄粱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柳三月抬起头,越过天狱那高大黝黑的院墙,向着南方看去,平静地说道:“黄粱可能要反了。”
林二两心中一惊,匆忙跪伏下来。
“大人恕罪。”
“你有什么罪?”柳三月却是轻声笑着说道,“黄粱那边的事,陛下向来很少过问,天狱都没有将势力越过云梦泽去。无从得知,也是理所当然。”
“那大人为何会来南衣城?”
柳三月低头看向自己青袍的一角。
他已经离开了青天道很久了。
但是在衣角处,依旧留着青天道的纹饰。
“有人算出来的。”
“谁?”
“我师尊,白玉谣。”
柳三月平静地说着,缺一门与山河观都是出自青天道,缺一门会的,青天道自然也会。
“但是她算得不是很好,不如缺一门那个老神棍算得准。”柳三月看着南方,轻声说道。“她只算到了,黄粱会有大变,很巧的是,你们送来的情报里,有北巫道主公子无悲成灵巫的消息。”
“连李石师兄那样的人都还没有入大道,他花无悲便成了灵巫,这是不合理的。”
“我们也有过猜测。”林二两说道,“但是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柳三月平静地说道:“毕竟人间平静了一千年了,谁会往这方面去想?”
林二两没有说话,神色里有些自责。
“卿相院长是不是不在南衣城了?”
“是的,应当是前几日离开的。”
柳三月轻声说道:“果然这种活了一千年的大妖,还是嗅觉敏锐一点。”
“需要注意悬薜院的动向吗?”林二两问道。
柳三月沉思少许,摇了摇头。
“随他们去吧。”
柳三月向着院外走去,淡淡地说道:“翻不起什么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