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岛没有跟着张小鱼他们一起过去,毕竟之前还在苦口婆心的劝着他不要打牌,这要是被发现了难免有些尴尬。
他可不想变成南鱼之交。
然后南岛发现,他想得还是太过理想了。
南岛在街头随便进了几家牌馆之后,才摸完牌,就被人赶了出来。
没人会和一个把把天胡的人打牌。
南岛撑着伞站在第五家牌馆门口,叹息了一声,这才想起了张小鱼他们师兄弟的好。
至少明知道把把天胡,却还是不信邪,硬着头皮打下去。
南岛愁眉苦脸地站了好一会,正打算回去算了,便听见身后有人说道:“道友是想打牌吗?”
南岛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年轻的道人站在那里,微微笑着看着南岛。
“你是?”
年轻道人抱手行了一礼,说道:“云游人间一道人,方才道友在牌馆中的时候,在下便在一旁观看。”
南岛看着道人,有些不清楚他的来意,想了想,说道:“你既然看到了,还愿意和我打?”
道人摇摇头,微微笑着说道:“在下不会打牌,但是在下知道谁会愿意和道友尝试一下。”
南岛看着莫名其妙的道人,说道:“还是算了”
“我那里有个很好的剑鞘。”道人打断了南岛的话,轻声说道。
南岛神色骤然一变,警惕地向后退开一步,说道:“你如何知道的?”
道人微笑着说道:“在下略通一点观望之术。道友应该才入道不久,体内天地元气混乱”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你为何要找我打牌?”
道人微笑不语。
南岛想了想,撑着伞便要离开。
“你的谷神碎了。”
道人在身后平静地说道。
南岛停住了脚步,回头看着道人,道人微笑着看着南岛,说道:“何妨一试?”
南岛看着这个神秘的道人,握紧了伞。转身便开始奔跑。
道人并没有追去,只是看着南岛奔跑的背影,带着歉意地说道:“得罪了。”
南岛在南衣城街头一路狂奔,一直到回头看不见那个道人的身影,才慢慢停了下来,不住地喘息着。
虽然那个道人表现得很友好,但是南岛怎么都觉得这件事太过诡异。
沿着来时的路走回了那条僻静的街道,踩在石板的时候,南岛心里莫名的有些慌张。只是不知从何而来。
南岛回头看去,身后便是繁华热闹的长街,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只是踏这条街的时候,那些声音似乎都消失了一样。
南岛紧握着伞,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四下寂静,只有南岛自己的脚步声,与前方桥下的流水声。
年老的木桥在南岛踏去的时候,嘎吱叫了一声,给南岛吓得一哆嗦。
好在什么事都没有。
南岛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巷子,直到看见了悬薜院那扇布满了青藤的大门时,南岛提起的心才落了下来。
南岛长长的出着气,走进了悬薜院里,然后推开了门房的门。
一步踏进去,南岛呼吸不由得窒了一息。
长街繁华,道人微笑着站在那里,看着南岛说道:“道友何妨一试?”
南岛蓦然想起了那日花无喜说的话,向后退去几步,说道:“是花无喜叫你来的?”
你管这叫打手?
只是南岛没想到道人皱着眉问道:“花无喜是谁?”
南岛也愣了一下,看着道人说道:“你不是来寻仇的?”
道人知道南岛似乎误会了什么,笑着说道:“我真是来找人打牌的。”
南岛叹息了一声,说道:“是与不是不重要了,反正我又跑不掉,请吧。”
道人欢喜地向着南岛行了一礼,说道:“多谢。”
南岛随着道人离开。
道人名叫李石,从北方溪云观而来,至于为什么而来,没有告诉南岛,只是很诚恳地邀请南岛去打牌。
南岛被带到了城南一个小院子里,庭院里便摆着一张牌桌,桌旁坐了三个人。
坐在正西面的是一个喝得烂醉的中年人,衣服满是油渍,手里还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在呼呼睡着。
东面是一个妇人,看起来很是寻常,略有些拘束地坐在那里,就像是南衣城中随处可见的出来买菜的人一样,在她脚边确实还放着一个菜篓子。
北面是一个端正坐着的三十来岁的剑修,束着发,身后背着一柄剑,看起来很是严肃的样子。
南岛被带了过去,坐在正南面。
道人简单地交代了几句,便站在一旁微微笑着看着南岛四人,说道:“开始吧诸位。”
醉酒的中年人也醒了过来,四人有些沉默的坐在那里,看来都是被道人带来的。
十分诡异的牌局。
而后谁也不说什么,便开始沉默地洗牌。
院子里只有麻将声。
道人也不说话,只是在四人抓牌的时候,不断在后面看着。
南岛看着自己面前的牌,还在犹豫着的时候,便看见三人一齐推牌看着自己。南岛于是同样将牌推倒。
四家天胡。
道人微微笑着说道:“继续。”
而后又是不断地循环着这种情况。
直到第十局的时候,烂醉的中年人没有胡牌,站了起来,看着道人,道人起身进房拿了一坛酒,递给那人,微笑着说道:“人间最后一坛天仙醉,拿好了。”
中年人抱着酒,喜笑颜开地出了院子离开了。
三人继续抓牌,第十五局的时候,妇人也出局了,道人从怀里摸出一袋银子,递给妇人,妇人拿起来压到菜篓子底下,殷勤地道着谢离开。
南岛正要继续的时候,对坐的那个剑修抬起头向他看了过来,而后开口问道:“你也是剑修?”
南岛沉默着,没有回答。
那人继续说道:“你身有剑意残留的气息。”
话音落下,那人站起身来,看着道人说道:“我输了。”
道人点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虽然两人到现在都是把把天胡,但是很显然,南岛胡的牌永远要比他大。
道人回到房间里,拿出了一柄剑,递给那个剑修,说道:“流云剑宗千年前遗失的雨铃霖。”
夜雨之时,最适合杀人。
是谓雨铃霖。
剑修接过那柄剑,向着道人行了一礼,而后化作剑光消失。
院子里只剩下了南岛与道人。
南岛此时才深刻地意识到了道人的不寻常,看着他说道:“前辈这样是在做什么?”
道人微微笑着说道:“不入大道,都当不得前辈,你叫我李师兄便好。至于我想要做什么,我在找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想来便是你了,日后我需要你来一趟北方溪云观。”
南岛沉默了少许,说道:“如果我不来呢?”
道人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笑着,走进房间里,拿出来了最后一样东西一个黑色的剑鞘。
道人将那个剑鞘递给南岛,抬手向着院门,微笑着说道:“请吧。”
南岛沉默着,还是接过了剑鞘,转身走出了院子。
张小鱼坐在牌馆里,摸着手里的牌,犹豫了很久,而后打了出去。
下首的人把牌一推,笑呵呵地说道:“胡了。”
张小鱼叹息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没钱了,不打了。”
然后起身走到苏广那里看了一下,同样输得一塌糊涂。
“我先走了。”张小鱼打着哈欠说道。
“去吧去吧。”苏广已经输红了眼,头也不抬的说道。
“哗啦啦。”又开始响起了洗牌声。
张小鱼晃晃悠悠地走了出去。
却是不是向悬薜院或是剑宗的方向,而是一路走去,停在了一处街角。
张小鱼站在红灯笼下,无聊地掰着手指。
“一个,两个,三个”
掰了许久,看了看四周,从背后取下剑鞘,偷偷地把别人的红灯笼摘了下来。用剑鞘挑着,在街道里快速地走着。
然后停在城南的一条巷子里,将灯笼挂在了旁边一棵树,抱着剑鞘在那里等待着什么。
过了没多久,巷子另一头的黑暗里传来了一阵缓慢的脚步声。
张小鱼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剑鞘,平静地说道:“我有一个问题很好奇。”
“师弟请讲。”那人轻声说道,走进了灯笼的光芒里,一身道袍,正是先前那个道人李石。
“观里到底想要做什么?”
道人轻声笑着,说道:“观里想要做什么,你不是一直很清楚吗?”
张小鱼平静地说道:“我只是觉得太乱了。”
道人微微笑着,说道:“是的,确实很乱,所以师弟还要在南衣城待到什么时候?”
张小鱼沉默许久,说道:“我输得太多,至少”
“要等我赢回来。”
道人叹息着摇摇头,从张小鱼身旁走过,轻声说道:“看小一点,玩小一点,人间太大,你输不起那么多。”
张小鱼平静地说道:“你不会打牌,所以你不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赌徒心理,当我开始输的时候,我便很难脱身了。”
当张小鱼那句话落下的时候,松开了手中的剑鞘,落在地,却是铿然有声的插进了石板中,挂在树的那个灯笼也砸落下来,掉在那些太久未曾修缮过,已经残缺翘起的青石板。
火花四溅,然后点燃了灯笼,张小鱼身周道意与剑意交错,一瞬间,整条巷子都落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成为了与南衣城割离的第二世界。
道人站在火海的尽头,回头看着张小鱼,轻声说道:“师弟真要动手吗?”
那些燃烧的大火从石板中烧起,攀沿着剑鞘而,落入其中,凝聚成了一柄烈火之剑。
张小鱼抬手握住剑柄,拔出剑来,横于眼前,平静地说道:“我知道师兄可能是对的,但是正是因为师兄你是对的,所以观里才会陷入混乱之中。”
“不论对错,只看平稳,师弟,你在人间剑宗这种地方待得太久了。”道人收起了笑意,看着张小鱼平静地说道。
“但是确实应该是这样的。”
张小鱼松开手中的剑,白袍在烈火中被焰浪掀起,那身道袍显露出来,于是道韵盖过了剑意。
整片被割离出来的巷子中,无数道文开始缓缓浮现,如同以人间为白纸开始落笔,是黑色的。
张小鱼抬手点在第一个道文之,身周有大风起,牵引着那些道文,尽数落到那柄烈火之剑剑身之,所有道文落尽,张小鱼一掌拍在剑身之,道文之的黑色瞬间化作黑烟脱落,烈火之剑遍布金光道文,而后裹挟满巷烈火疾射而去。
人间快剑。
是磨剑崖之剑。
一切只在倏忽之间。
当张小鱼拍在剑身之之时,那剑便已经来到道人身前。
然而道人只是平静的看着那一剑,抬起手,伸出了一只手指,就在那一剑逼近的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张小鱼看着停在自己眉心的那根手指,那是一根寻常的手指,指节很细,看起来软弱无力的模样,而手指的主人也很谦逊,微微笑着站在他的面前,另一只手抓着那柄剑。
巷子里忽有春雨洒落,烈火退去,小巷里回复了最初的平静。
一指破道。
那个摔落在地的灯笼已经熄灭了。
“山河一指。”张小鱼轻声说道,“原来师兄你已经快入大道了。”
道人收回了手指,转身向着巷子外走去,平静地说道:
“我等你回来争道。”
张小鱼沉默的站在巷子里,从地拔出了自己的剑鞘,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