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探消息吗……也行,不过我这模样有点不太像江湖人士,嗯,带六郎和阿山一起。”
欧阳戎寻思嘀咕,点了点头。
他又好奇问:
“不过师妹,越处子是何意思,是这云梦剑泽的掌门人之类的职务吗?”
“是也不是。”
谢令姜摇头,轻吟:
“吴越之地,古语有云,当世莫胜越女之剑,这是千年前,先秦练气士给予第一代越处子的评价。
“初代越处子,姓甚名何,无人知道,只知她是从古吴越的蛮夷之地走出来的无名女子,喜爱在穷山恶水间斩蛟。
“传闻是她提一口剑,斩尽了古吴越之地的恶物,才使南方的吴越先民顺利开荒了我们脚下这片肥沃土地,也留下了越女斩蛟的传说。
“古籍又说,那时海外有仙山,某座仙山多妖龙,她便又应海外仙人之邀,提剑去往海外……
“不管这些是真是假,最后是初代越处子开辟了越女道脉,又在云梦泽建立了越女剑派,也就是现在的云梦剑泽,她又用特殊练气术将神话灵性永远留在了吴越之地。
“这点应该是确认无疑的,是世内世外练气士公认的云梦剑泽起源。
“后来越处子成为了云梦剑泽的一种传承,这应该也算是某种意义的长生吧,每一代云梦剑泽女修们,都会入世寻找继承了初代越处子神话灵性的女孩,带回云梦泽。
“越处子确实是云梦剑泽最重要的核心传承,不过每一代越处子不一定就成为云梦剑泽的女修之首,这里面的弯绕其实挺复杂的……”
谢令姜犹豫了下,这些都是练气士长辈告诉她说的,练气士其实是一类很小的群体。
有时候偌大一座师门,也就那么两三个人可以入品,入品后能走到哪一步,又要看命。
所以有些秘闻知识一般都很封闭,不会随便乱传的。
但是见师兄啃苹果听得津津有味,她还是说了一点:
“云梦剑泽有一座女君殿,就是类似祖师堂,是门派的最高决策之地,能进入女君殿的越女,皆称为云梦女君,数目寥寥,且论资排辈。
“首座女君,便是云梦剑泽之主,也被称为元君,是九百里云梦大泽的万千岛屿湖泊共主。
“每一代越处子必入女君殿,虽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不一定能成为元君……
“听闻这一届的女君殿,那数位女君之间还未选出元君,好像是本代越处子赵清秀的年龄还太小,暂由师姐代领首座。”
欧阳戎挑眉,笑说:“所以这越处子称号,就类似于魔教圣女啥的呗?”
谢令姜瞪了他一眼:
“什么魔教圣女,是不是接下来就是和正道弃徒私奔,师兄演义看多了?
“越处子可不是开玩笑的,她是有剑真出,天生剑魁,琉璃赤子,容不得玷污剑心半点,师兄在我面前这么说也就罢了,在赵清秀面前敢口花花,她估计能一剑把你心刺个通透。”
见某人不正经的抓着苹果举手求饶,她才鼻哼一声,望向窗外,眼睛轻眯:
“而且听说,赵清秀人如其名,性格清冷如冰,从不与除师姐外的任何男子说话,神龙见首不见尾,神秘至极。”
唔,一听就是个高冷仙子的通用模板,这个已经退环境了。
哪有正经却呆萌的小师妹阔爱。
某人一本正经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万一见到,我低头做人绕着她走。”
谢令姜看了看师兄表情,忍俊不禁。
不知为何,可能是次县衙大堂配合唱戏的后遗症,每回师兄脸色一正经起来,给她的感觉,比不正经还不正经。
谢令姜失笑摇头。
尔后。
欧阳戎收拾好食盒,离开前,谢令姜又叮嘱了他一些注意事项。
其实就是手拿小师妹的信物,去之前她熟悉的一处信坊堂口取一份江湖小报,也不是太大难事。
欧阳戎让燕六郎去代劳都行,不过既然是小师妹所托,他又正好要去彭郎渡检查一批王操之他们运来的物料,便也顺路亲为。
离开小师妹的院子,欧阳戎吸取教训,没再走那条梅花林小路,改走正门。
一路自然引起苏府下人们的注意,很快,那位苏伯父又匆匆赶来。
“贤侄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欧阳戎咳嗽不语,总不可能说是走你闺女院子的后门进来的吧。
“伯父脸……没事吧?”
欧阳戎忍不住瞧了眼苏闲右脸几道红痕,询问。
“咳咳没事,葡萄架葡萄架。”苏闲大手潇洒一挥,又真诚建议:“贤侄留在坐坐吧,我让你韦伯母去做些糕点。”
欧阳戎看了看这位苏家老爷的期待面色。
似是要当面证明一下,他在家中的地位。
但是欧阳戎觉得不用证明了。
这么热情好客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他这几日送饭也算是整明白了,伱们苏府这是一来客人就家宅和睦了对吧,可以让那位韦伯母有碍面子,在客人面前克制礼貌,使苏伯父获得一些喘息壮气的机会。
难怪这么热情好客,苏伯父也蛮难的。
就在欧阳戎犹豫之际,长廊尽头,又出现了苏大郎的匆忙身影。
“良翰兄过来怎么不早说!”黑眼圈青年嘴里责备。
“大郎不是在课吗?”欧阳戎忍不住问。
“我请了个小假,良翰兄是阿父阿妹说的榜样,为兄再忙也得过来招待。”匆匆赶来的黑眼圈青年抹了把汗,一脸坚定。
“……”欧阳戎和苏闲。
这位更是重量级。
欧阳戎觉得他还不如尝试去走小路返回梅鹿苑呢。
于是乎。
欧阳戎被这对奇葩各异的苏家父子不由分说的架去待客大厅,喝了两杯热茶,聊了好会儿天,吃了好大一盘糕点,才找到喘息机会,起身坚决告辞。
“贤侄不再坐坐,顺便吃个晚饭?”
苏闲瞥了眼旁边雍容端庄的妇人,不无遗憾的问。
“是啊,贤侄多坐一会儿,他们爷俩挺喜欢你在这儿的。”韦眉微笑道。
欧阳戎摇头坚决告辞,只道下午还有要事得忙。
苏闲等人自然无法强留,不过乘着客人来访逃课狂摸鱼的苏大郎明显还没休息好,他急中生智,朝苏闲与韦眉道:
“阿父阿母,孩儿还有些功课的难题,想请教请教良翰兄,能否让孩儿去隔壁梅鹿苑拜访一下?”
“……”
虽然是前几届进士及第的卷王,但欧阳戎哪里有时间教他。
不过看见苏大郎凝着些许泪光的熊猫眼,在苏老爷与韦夫人的询问下,欧阳戎还是有点不忍,没有拒绝。
最后,苏大郎终于请了半天的假,跟随欧阳戎返回梅鹿苑。
梅鹿苑内的画廊。
苏大郎就像刘姥姥刚进大观园,东张西望的。
被一群号称名师的老夫子包围、久不出门的他,现在看苏府外面的任何东西,都很新奇。
就像夜里刚翻出墙的寄宿生,落脚处是垃圾堆都得原地深呼吸两口,是自由的清新味道。
苏大郎感叹一声:“良翰兄,今日之情,没齿难忘。”
听着耳边传来一道的清脆木鱼声,欧阳戎头不回的道:
“不用没齿了,你在书房好好坐着,书架的书都可以翻,我还有事,要出趟门。”
苏大郎一愣:“良翰兄这是要去哪?”
“去一趟渡口那边,去办点事,可能应该不回来吃晚饭了,苏兄到了点,记得回苏府,不要让苏伯父他们着急。”
欧阳戎板脸,提前绝了某人蹭饭的企图,公事公办道。
“欸,好吧。”苏大郎在一张椅子坐下,关心道:“良翰兄注意安全。”
欧阳戎示意薇睐去倒茶,他准备出门。
苏大郎翻了本书,低头又习惯性的碎碎念:
“可惜了出门前抓来的那把银豆子,本来准备请客的,看来只能下次了……
“咦,良翰兄这是干嘛?”他碎碎念的嘴顿住。
苏家大郎抬头,面色疑惑的看着身前挡住他看书光线的年轻县令。
“还等什么,赶紧走啊,就这次了。”后者点点头。
“……”苏大郎。
……
欧阳戎承认,他之前确实没有好好逛过龙城县。
彭郎渡旁边这条闹街,坐落这样一座热闹酒楼,他都不知道。
欧阳戎之前只对渊明楼颇熟,不过后者的定位是龙城最豪华的高雅场所,官商士人去的比较多……这么一看,当官当久了有点腐朽啊,不够贴近地气。
眼下,欧阳戎带着苏大郎、燕六郎还有柳阿山来到的这座酒楼。
门匾名“云水阁”。
欧阳戎往里瞧了瞧,除了饮茶吃饭住宿外,业务瞧着好像挺广泛的。
听小师妹说,这云水阁的老板也有江湖背景,不过不是龙城人氏,云水阁在江南道不少繁华州县都有分店,龙城自然也少不了。
云水阁内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的客人挺多,十分热闹,是个收集消息的好地方。
欧阳戎一身雪白常服打扮,带着苏大郎等人迈步进楼,见一楼人满且吵闹,他们径直了视野更好的二楼,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
他招来侍女,随手点了一壶好龙井与特色辣菜,反正有人请,白嫖吃喝。
待侍女微笑礼貌的退下去。
“良翰兄,你不是说办事吗,咱们来这里干嘛?”
苏大郎凝眉四望,回过头,一脸严肃的问:“奇怪,这儿的姑娘为何衣不蔽体?”
“……”欧阳戎和燕六郎等人。
“苏兄小声点。”
欧阳戎无语,不就是腿和胳膊小露了一点吗,有必要大惊小怪?
他左右瞧了瞧,或许是二楼消费高档一些,而他们一行人看起来又似乎比较有钱,过来服务的侍女确实对比楼下的有点区别,稍微慷慨了点。
不过还没有小师妹二分之一富有。
欧阳戎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过仔细想想后,他也微微点头。
确实,别说是以苏大郎的保守家教来看了,对比欧阳戎去过的渊明楼,这云水间的接客侍女们的穿着打扮是有一点不对劲。
莫非……是有灵活就业?
这云水阁格局打开了啊。
欧阳戎感慨间,暂时离开了位置,让燕六郎他们看护好奇宝宝似东张西望的苏大郎,他下楼去往柜台。
过来蹭苏大郎的下午茶只是顺带的,主要是帮小师妹取份江湖小报。
而并不是傻傻的跑去楼下大厅竖起耳朵打听,效率太低了,这间格局颇大的云水阁,自然会有售卖江湖消息的业务。
欧阳戎在柜台取出信物,又对了个奇怪的行语口号,欧阳戎被一个小掌柜带到了三楼。
然后被请进一间雅屋坐了会儿,从一个柔媚妇人手里接过一只小竹筒,顺手摇了摇,里面似有纸卷。
没去多看,收起这枚小竹筒,婉拒了其它服务,欧阳戎推门下楼,可就在他行走楼梯之际,余光瞥到一抹青色的纤瘦身影,消失在下方楼梯拐角。
这是……
她怎么会在这里?
欧阳戎一愣,这是第一反应。
他立马追了下去。
可楼梯人多,面对匆忙挤下来的欧阳戎,自然是叫骂,欧阳戎嘴里说着道歉,挤下去的速度可是一点都不含糊,一路追到一楼,堪堪捕捉到那道青色身影消失在一楼的后厨方向。
等他走到后厨,放眼望去,发现厨房内只有酒楼的厨师与端菜小二,并没有那道青衣身影。
在他们疑惑目光中,欧阳戎在厨房转了两圈,还是没有找到人。
“抱歉抱歉……”
欧阳戎脸色歉意,准备转身回返。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毕竟那位断指哑女按道理现在不是应该在悲田济养院吗?还有那个毒疮老道也是。前者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额,是不是他太想回家了,连带着对于第一次在净土地宫见到的人也念念不忘……
准备离开后厨的年轻县令,忽然转身,再一次穿过后厨,推开后厨最里面的一扇门。
他朝外望去,是一条空荡荡的巷子,只有倒放的垃圾箱与几个蓬头垢面的乞丐,其中还有个袖管空荡荡的可怜乞丐……但并没有哑女的影子。
欧阳戎吐出口气,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