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魔显然不止是在这家酒店里投宿而已,我看得一清二楚,她正在这里举行恶魔仪式。
这个房间里除了她本人外还有十几个不知道从哪里抓来的男男女女,那些可怜的受害者被扒光了所有的衣服捆住手脚扔在地,浑身下都是惨不忍睹的大小伤口。伤口不是随随便便割出来的,而是以伤口描绘了大量残忍的符文记号。地也用新鲜的血液绘制了繁复的法阵,从那复杂而又诡谲的纹路里,我感受到了某种原始而又血腥的魔力。觉察力所形成的直觉在耳畔告诉我,那绝非普普通通的恶魔献祭,而是某种非常特殊的仪式。
在法阵的中央还放着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盒,我本能地嗅出了里面装着相当危险的东西。
虽然不知道魅魔正在做什么,但我必须尽快阻止她,同时解救被困在这里的受害者们。而当她呼喊出“猎手”二字的那一刻,我的内心无可避免地震动了。猎手那正是负责驻守白日镇的执法术士的代号。
魅魔话音刚落,我就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是个面相刚正的中年男人。虽然我也只在资料附带的照片见过,但他确实就是猎手没错。刚才我的觉察力笼罩范围内还没有这个人,他的出现方式过于怪异了。难道是空间转移?
资料里没有提到他会这种技能,但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术士群体大多数是秘密主义者,哪怕是在安全局里也无法免去这股风气,很少会有术士把自己的手段全部登记到资料里。
而我的猜想在下一刻就得到了验证。
猎手用拳头向我殴打了过来,他的双拳都戴着有尖刺的铁拳套。我反射性地用塞壬之刃格挡,就在武器与他拳头接触的一瞬间,我眼前的风景便倏然变化,从封闭的酒店室内空间变成了开阔的街道。
果真是空间转移,而且还能够通过接触,带着其他人一起进行转移!
我现在是在哪条街道?距离刚才的酒店有多远?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猎手便再度发起了攻势。
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眼前的猎手都远胜于次与我战斗的中间人。不仅如此,他在几拳之后浑身都发红膨胀,显然还运用了中间人曾经使用过的,向恶魔献祭自身寿命的招数。这使得他的攻势更显疯狂威猛。
当他的拳头落在地面时,居然形成了像是地雷爆炸一样的威力。破坏力如此之强的拳击,他以每秒钟超过二十发的速度向我连击过来。连空气都在他的拳锋之下痛苦咆哮,化为烈风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铁拳套与巨斧碰撞的恐怖噪音足以使常人鼓膜破裂、头晕目眩。附近的路人们纷纷尖叫逃跑。我不熟悉附近的地形,也不方便随意转移战场,万一不小心跑到人群密集的地方只会更加容易增加伤亡。
对于猎手有可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这件事,我其实并非毫无心理准备。他曾经是以追踪侦查为特长的执法术士,而就在他驻守的白日镇里,魅魔却以此作为据点持续了两年时间。当我发现这点的时候就在心里暗暗地有了戒备,这也就是我为什么没有在找到魅魔之前先联络他的重要原因。
但是,安全局的执法术士居然真的与那个魅魔为伍……哪怕是此时此刻,我也依旧难以置信。
“为什么你会帮助魅魔?”我问。
他毫不犹豫地回以了匪夷所思的答案,“因为我爱她。”
“爱……”我念着这个字眼,同时注意到,他的双眼和神情都呈现出了病态的狂热颜色。
“我爱她,我爱她……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做,犯下什么罪行我都心甘情愿……”他如痴如狂地念诵着这些疯疯癫癫的话语,同时攻势愈发凶悍。
他果然是被魅魔用魅惑之力控制住了!
安全局的执法术士之所以突然倒戈到魅魔那边,想来也就只有这种理由。
青鸟最近有向我“科普”过,魅魔的魅惑可不止是简简单单地让异性见色起意而已。那是能够从人格的深层处支配思维的扭曲之力。一旦中招,不止是感情而已,就连价值观都会遭到严重地涂改。
这个世界有很多人哪怕是真的爱了一个人,也未必会为自己的爱人奉献自己的一切。总有些人比起美人更爱江山、更爱金钱,或者更爱父母、更爱兄弟。但是魅魔在强迫他人爱自己的同时,就连那样的优先顺序都会强行扭曲,原先的信念和信仰也要为其让位。
但凡有那么一丝丝对她心动,都有被她的魅惑之力趁虚而入的风险。连猎手这个水平的术士都无法抵抗她的魅惑,哪怕是我也差点在次被她的魅惑梦境所困。要想以蛮力破解她的魅惑之力,可能必须是列缺那个水平的术士才能够做到的。由此可见她的威胁性之强。
猎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咆哮,拳头全力殴打了过来。
但,即使是向恶魔献祭了自己的寿命,他也还是没有到达我和青鸟所在的层次。我以侧步避开了他的全力攻击,同时迅速地挥动斧头,对准他重重劈落。
然而这一招没能够得手。他的身影倏然从我的斧头下消失了,又出现在了百米外的建筑物天台。
他向我看了一眼,旋即再度消失。这次就真的再也无法捕捉到他的踪影,他从我的觉察范围里完全消失了。
我立刻前往附近建筑物的屋顶观察地形,在确认酒店所在的方向之后,就往酒店那里全速赶去。不出一分钟,我就又来到了酒店里。但魅魔果然已经不在先前的房间里了。非但如此,那些受害者也全部被转移走,房间里只余一片狼藉。
她转移了仪式的场地,是想要在其他地方再开仪式吗?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转移了那么多受害者,难道是转移到了乱数废墟里?
刚才的猎手只是为她收拾现场脱身而争取时间,这种程度的事情我是看得出来的。但即使看得出来,我也无法对付刚才的空间转移。那种招式在逃跑和转移战场着实是得天独厚。
问题是,我接下来要怎么找到魅魔?就算她还留在白日镇里,我这里的线索也已经断了。即使找到了,如果解决不了那招空间转移,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再度逃跑而已。
猎手会空间转移,魅魔会出入异空间,而中间人和旧骨则会分身……总感觉自己的对手尽是些擅长逃跑和躲藏的狡猾角色。
说起来,白驹也会空间转移,或许我早晚还会再对这种类型的法术……
以及,猎手倒戈的事情也必须报告去……
我离开了酒店,在白日镇的街道游荡着。一边用手机将猎手倒戈的消息简短地发送到安全局那边,一边思索着之后的对策。不知不觉地,我又来到了调查员住处的附近。
忽然,我看到了对面慢慢地走来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乔安?”我意外地问。
那道人影正是乔安,他一边摸着墙壁,一边往我这里走。只是他的反应有点怪怪的,在听到我远远地喊他的时候,他向我这里看了几眼,却好像没有看清楚我似的。直到离得近了他才恍然,“李多……是你?”
“你的眼睛不好吗?”我奇怪地问,“还有……伱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到这里来了。”
“呃,我的眼睛没问题,就是看不清楚。”他说了一句怎么听都前后矛盾的话语,然后回答了我的后半段问题,“我也想要回去,但是回不去……”
“回不去是什么意思?”我更加奇怪了。
“就是,在车站那里……”
他还没有说完,我的注意力就被迫转移了。
由不得我不转移,我猛地感觉有一道仿佛刀子般的目光钉入了自己的后背。而与那目光一同来的,还有一句横插进来的生硬话语,“你好,请问你是之前杀死了那个屋子里的恶魔的人吗?”
我回头看了过去,只见在自己后方不远处出来了个古怪的青年。说他古怪,是因为尽管他穿着现代化的便服,却挎着一把用深褐色木头剑鞘包裹的长剑。此外,他的口吻虽说好像很客气,眼神却相当具有攻击性。在我的感觉里,他像是一言不合就会拔剑砍过来一样,令我暗暗地提起了戒备。
“是的。”我回答,“你是谁?”
“我是剑齿,来自于天河市安全局。”他说,“我为追踪雾之恶魔而来。”
“雾之恶魔……”我一边念着,一边看向了身边的乔安。
乔安小声地说:“你先忙工作吧,我的事情往后延就行。”
“好。那么,你先跟在我的身边吧。”涉及到危害性重大的雾之恶魔,我也只有先专注到这边,然后对着剑齿自我介绍,“我是柳城安全局的执法术士,你可以叫我任……”
“魔人李多。”他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自报家门,“我知道你。”
剑齿来自于天河市,而天河市则是前面有提及过的,出现了雾之恶魔的邻近城市。
他告诉我,自从雾之恶魔销声匿迹之后,天河市安全局就一直在搜索其踪迹。哪怕没有具体的线索,也尽可能地通过占卜等手段筛选出雾之恶魔可能会出没的地方,然后向那些地方派遣出执法术士进行搜索。
白日镇就是被天河市安全局怀疑可能有雾之恶魔踪迹的地方之一,剑齿就是负责过来调查的人员。他暂时还没有向柳城安全局方面报备过,本来是打算到地方之后再找驻守在本地的执法术士也就是找猎手报备,却怎么都联络不。
正当他有点烦恼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了远处有邪恶的灵性波动传递过来。那是之前的恶魔从调查员身体里破壳而出时产生的波动。当他赶到的时候我已经前去魅魔所在的酒店了。
他在现场调查了恶魔残余的痕迹,初步确定了那是与雾之恶魔有着直接关联的恶魔。
此时我们到了白日镇的某家饭店里,剑齿向我解释了起来。
“雾之恶魔的本体是一大片浓雾,而在雾里则有着大量的其他恶魔。”他说,“后者严格地说更加像是雾之恶魔的子嗣,或者说是眷属,甚至可以说是触须。你也明白恶魔的身体是由灵性物质所组成的吧,雾之恶魔的身体结构由于过于松散,所以本来组成他身体的灵性物质有时候会自己重组为其他恶魔。那些恶魔与雾之恶魔存在着下级关系,会将侵入雾之恶魔内部的人赶尽杀绝。”
“那样的恶魔为什么会跑到调查员的身体里去?”我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能确定那确实是雾之恶魔的触须。”他摇头,“雾之恶魔在天河市里肆虐的时候,我曾经进入过浓雾的深处,与那些触须战斗过。所以至少这方面我是能够确信的。”
“雾之恶魔具体有多强?”我问,“还有……既然它的本体是一大片雾,要怎么才能够对付它?”
如果雾之恶魔真的要出现在白日镇,那么我也必须加入到与它战斗的行列里,这方面的情报必须把握住。
得尽快将此事报告去,多找来些擅长追踪和战斗的人手。相信剑齿也有着相同的想法。
说来讽刺,猎手正好就是那方面的人才,却在这种最需要的场合沦为了魅魔的裙下臣。
“纯粹以力量规模而论……雾之恶魔甚至超越了主力级执法术士。只是它的密度非常低,发挥不出来那么集中的力量。但密度低也是它的优势。一旦它的身体全面展开,会化为甚至足以覆盖这座小镇的浓雾。”剑齿说,“对付它的方法很少,目前我们那边的安全局想出来的方法是将它封印起来。实际,这也是那些召唤它的恶魔术士一开始想要做的事情。那些恶魔术士企图将其封印到某个道具里面,再以道具抽取它的力量为非作歹,却没想到被雾之恶魔反杀了……哼,被自己召唤的恶魔所杀,也算是恶魔术士常见的末路了。”
“你有那个道具吗?”我问。
“我没有。那是只有那些恶魔术士才懂得如何制作的道具。本来天河市安全局已经将其抢到了手,却在不久前意外失窃了。”他说,“如果我没记错,那是个拳头大小的木盒。”
“我不久前有见过类似的东西。”我回忆起了出现在魅魔布置的仪式现场里的木盒。
没想到雾之恶魔的事情又在这里与魅魔牵扯了关系。这么说来,调查员的身体里之所以会破壳出来雾之恶魔的触须,果然也不是两件事情碰巧撞到了一起。
我对剑齿说出了木盒和魅魔的事情。交流过后,剑齿吐出了一口气,对我说:“非常感谢你的帮助,你的这些情报非常重要。”
“不客气。”我说。
“那么,公事就先到此为止。”他看着我的眼神愈发冰冷彻骨,“之后就是私人恩怨了。”
他缓缓地从木鞘里拔出了长剑,剑身阴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把剑。
“你还记得这把剑曾经的主人吗?”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不共戴天的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