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一夜已经过去了两旬的时间,许元也逐渐恢复了之前那种闲适生活,每天都过着卧房与书房两点一线的生活,除了修炼以外的唯一活动,大概便是去宰相老爹的书房通过最近的拓本奏折吃瓜。
愈来愈近的年关让帝安城各处已然开始张灯结彩,市坊间的热闹氛围丝毫并未受到那一夜的影响。
那一夜的第二天清晨,帝安府尹便安排下属衙门各司将紧急拓印出的布告张贴在了帝安城的各个布告栏上以安抚民心。
他们说,
那一夜天穹异象是仙迹,是皇族天家给予大炎万民的新年恩赐。
写得很有水平。
文言文洋洋洒洒数千余字,直接将圣人斗法的异象描绘成了大炎李姓天家的正统的仙迹,以及天子爱民如子的佐证。
虽然看起来很扯,但这个时代的百姓就吃这套。
大炎底层信息的闭塞让官府的告示与袛报成为了百姓唯一的信息来源,而长久以来的宣传口让他们对天家的正统性深信不疑。
这是大炎的绝对的政治正确,也是许殷鹤在民间一直被称为窃国之贼的原因。
而相较于民间的平静,庙堂之上则就显得有些热闹,那一夜自相府之内升腾的波澜终究还是在外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些贵胄们不是愚民,帝安城差点毁灭的责任需要有人来承担,而那一夜一切都矛头都指向了那位高高在上的相国大人,可问题是谁来当出头鸟?
早朝上很安静,安静得有些诡异。
有事起奏,无事下朝。
最开始的几天,在掌印太监说完这话之后,早朝便直接散了。
沉寂之下总是酝酿着波涛。
在第五日那一天的早上,御史台青丞突然站出来参告城防司右都尉玩忽职守,致使天子陷入险境。
并没有攻击宰相本人,但城防司右都尉是众所周知的相党。
这打响了第一枪。
这是除了相国党羽以外所有人的联合攻击,头几天的安静是因为他们还在联合谋划。
而在那之后,各种参文便如雪花般的飞入了御书房中,那一夜余波造成的火焰一点点向着相国本人烧去。
城防司、监天司、乃至于禁军之中都有很多人被下狱待审,帝安府尹都差点因此被摘掉了乌纱帽,而这些大员无一例外都是相国的人。
可即便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即便下狱了那么的相党高官,在朝堂之上,那位宰相也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这种态度,让很多人摸不准这位宰相的意思。
不仅是皇党与宗门,其中更是包括了一些相党高层。
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兵部左侍郎王玉钱私下找上了许元,代表着朝堂相党高层想要从他这里探探宰相大人的口风,但得到的答复却是让他等。
原本权倾朝野的相国党羽一时之间皆是风声鹤唳,他们尝试着组织了一些反击,但由于主心骨没有发话,这种反击三三两两,在那山呼海啸般的攻击下反而显得有些可笑。
在相党人人自危的环境中,时间就这样来到了两旬后的今日。
年关前的大年二十九。
喝下一口灵酒,许元将酒皿放在面前的茶案之上,一边感受着味蕾间辣甜的口感,一边欣赏着白雪覆盖的帝安夜景。
自那一夜后,风雪陆陆续续的下了三场,最后一场雪昨日方才停歇,皎洁的月光映射在白雪,光线的反射让天穹显得瑰丽。
盯着这幅景色看了十数息,许元才缓缓的将视线投落在对面的那剑眉星目的蟒袍青年身上,轻轻呼出一口气,轻笑着问:
“你冒险遣人将我这个“死人”约出来,不会就是想要我陪你吃酒赏景吧?”
李筠庆脸上的神色没有往日的轻松闲散,眉眼之中透露着严肃,盯着许元看了数息,他才轻声问道:
“那一夜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发酵到极限了。”
许元闻言挑眉,直视对方眼睛两秒,轻轻叹了口气:
“我以为你想找我说你出使东瀛岛之事,没想到居然也是来探我父亲口风的,什么时候你小子开始关心政事了?”
闻言,李筠庆脸上却没有玩笑的意思,指尖在面前青铜酒皿那略显粗糙的杯壁上轻轻摩挲。
今夜他们来的清楼乃是效仿七千年前的大周朝风格而建,酒皿器具皆为火铜精所铸。
抬起青铜酒皿轻饮一口,李筠庆慢条斯理的缓缓说道:
“原本我以为发生了那一夜的事情,我出使东瀛岛会很顺利很多,但以许相国现在的这种态度,朝堂上的议程根本进行不下去。”
说着,李筠庆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大家都很清楚,那一夜帝安差点覆灭是因你相府一手造成,但也很清楚即便帝安城真的毁灭了也不可能让你相府伤筋动骨,这一次的朝堂之争其实就是想要在规则内让你相府付出一些代价,而许相国的态度却像是我们想要借着这件事情将相府斩尽杀绝一样。”
许元安静了少许,唇角勾了勾:
“伱说这些想要表明什么?”
李筠庆剑眸中那一抹深邃似是想要看穿对面的许元:
“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许相国不可能不懂,如此放任事态继续发酵必然有他这么做的理由。
“所以你们是在拖时间,对么?”
“.”
许元看着李筠庆没有说话。
李筠庆见状今夜第一次露出了一抹笑意,但笑容有些蛋疼:
“许元,你们在那西恩圣人的尸体上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对么?”
“啪啪啪”
许元笑着给李筠庆鼓了鼓掌,幽幽笑道:
“真不愧是筠庆你啊。”
李筠庆眼中的神色若有所思,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
“推出这一点并算不难,毕竟我也是那一夜的参与者,不是么?”
许元耸了耸肩,倒也没有隐瞒,笑着反问:
“我们确实在那西恩圣人身上发现了一些东西,所以你今夜过来是想要分一杯羹?”
李筠庆摇头,自嘲笑道:
“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王爷能有什么资格和你分羹,不过我父皇他倒是颇有这种想法。”
“怎么说?”
“他要我去你们相府要人。”
“奥伦丽?”
“对。”
“那你来呗。”
“是当着天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