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广德在脑海中幻想着大明,或者说后世中国的版图,东、南、西、北四海龙王的地盘都凑齐了。
而在张居正和吕调阳短暂交谈后,也基本认可了魏广德的打算,那就是要调动西南的明军对缅甸东吁王朝采取军事行动。
实际上,在事情爆出来前,魏广德就已经做了很多准备。
对此,张居正和吕调阳都是心知肚明的。
如果真的临阵退缩,或许就会真如魏广德话里所说,西南二千里疆域将会失去。
不管是首辅还是辅臣,他们谁都负不起这个责任。
“善贷,此事还是尽快通知宫里吧。”
虽然今日已经去过,可涉及到军事,张居正也不敢就由他们内阁三人就商定下来,至少也要和宫里说一声。
“嗯,好,一起过去吧。”
魏广德点点头,不过四人走出值房时,魏广德还是交工一个中书,对他说道:“去右军都督府,把李成梁叫到宫里来候着。”
不管宫里如何决定,大抵绕不过内阁。
就当下的局势,两宫太后要保住祖宗传下来的江山,也必须按照内阁的商议,准备在西南发动军事行动。
向着慈庆宫走去的路上,魏广德小声对张居正说道:“叔大兄,户部那边也要知会一声,西南四省的钱粮就地封存,湖广和两广那边也先存在那边。
若是要打仗,少不得钱粮支持,来回运输也是麻烦。”
“工部已经开始铸币,要不要户部拨一批银币过去?”
张居正知道魏广德是在为调动大军所需军饷考虑,明朝出动卫所兵,都要先向调动卫所拨出一笔开拔银,这是惯例。
银子不到位,当兵的未必愿意走。
至于所谓的军令,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前些年,朝廷精力不是在北方就是在东南,对西南的关注很少。
虽然西南时常有土司作乱,也大抵是从四省调兵,一些封赏也是有拖欠,都是等到四省粮税收起来再拨付。
最多就是将湖广钱粮也调过去,补充不足。
张居正点点头,这次开战事关重大,是绝对不能因为钱粮闹出幺蛾子。
要是开战前士卒因为吃不饱饭,拿不到饷哗变,那丢脸可就丢大了。
他提出调拨一批工部新铸造的银币过去,一是好心,提前在西南储备一批钱粮,二就是向西南推出银币,还有什么比让一群当兵的拿去花销更好的推广手段。
朝廷新银币的政令发出,到传达到西南,而真正在民间出现朝廷铸造的银币,若是按照正常程序,一年半载,甚至数年时间都是有可能的。
而民间百姓到商家的接受也是有个过程,不过当兵的拿去用钱,商家应该是没人敢拒收。
可以说,既然朝廷已经决定要做,张居正也要为官铸银币尽快推向全国各省劳心劳力。
“也好,李成梁去西南,让他带十万两银子过去。”
虽然今日起,宝源局就可以开始铸造银币,但肯定也是需要时间的。
特别是一开始铸造的时候,难免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问题,影响铸造速度。
需要一段时间,一切都理顺以后,铸造速度才能提的起来。
但是面对这样的军国大事,其实早点晚点差别不大。
但是消息从京城到云南,即便是走锦衣卫的特快传递,也要半个月时间。
然后云南还要给三宣六慰下文,最少又是三个月过去了,等有了回信,那差不多时间已经过去半年。
所以,李成梁是完全有
时间等工部那边铸造出几十万两银币再出发的。
很快四人就到了慈庆宫宫门外,向外面的內侍表示要进去觐见太后的意思。
“大人们请稍后,杂家马上进去通报。”
内阁阁臣和锦衣卫指挥使联袂而来,內侍不敢怠慢,急急忙忙就小跑进了慈庆宫,通报去了。
“你们锦衣卫是怎么传递消息的,据我所知,不管是急递铺还是驿马,最短也需要二十天时间才能把消息在云南和京城之间传送。”
等待之余,魏广德好奇问起刘守有来。
“魏阁老,地方上奏朝廷的奏疏,就算是加急公文,一般要求也不过日行四百里,除非是出现战事,才会要求按照六百里急递送信。
而我锦衣卫包裹的传递,都是按照战事要求进行传递的,所以比一般公文要快速许多。”
刘守有只好解释道。
文官对锦衣卫的运作所知不多,张居正、魏广德等人自然想不到,锦衣卫日常公文的传递都是按照六百里速度进行传递,还以为他们掌握了什么快捷的传递方式。
既然知道是因为传递等级不同造成的的差别,魏广德自然就没了继续询问的兴趣。
魏广德只是小声对张居正说道:“云南若真起战事,战报公文怕都要按照六百里加急往京城传递,京中才好做出一些应对。”
“如此的话,驿站会不会压力太大。”
张居正皱皱眉说道。
“应该.”
魏广德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先前进去通报的內侍已经回来,在他们面前躬身道:“各位大人,太后娘娘请你们进去。”
随后,带着张居正等人就走进了慈庆宫。
虽然对内阁阁臣和锦衣卫指挥一起来过来求见有些奇怪,但是陈太后还是马上召来了还在考校小皇帝的李太后,三人一起来到正殿接见他们。
几人进来送上刘守有带来的锦衣卫情报,魏广德又简单介绍了西南局势。
陈太后开始翻看锦衣卫文书,看到其中关于东吁王朝效仿大明朝廷的金字红牌和信符制度,还以上位者姿态赐予云南边地的其他宣慰司土司“赠以宝带、缅铎”就眉头一竖。
其实一开始听到魏广德介绍时,她颇不以为然。
毕竟是要打仗,要死人的大事儿,本能的陈太后就想避免。
无非就是装聋作哑,不予理会就行了。
可是看到东吁王朝国王莽应龙居然赐给其他土司信物,要他们完全按照对待大明皇帝的规格和他联系,这就让陈太后有些不能接受。
朝廷承认边地土司的地位,承认他们对那片土地有统治权,可是不能接受他们称王称霸,使用和皇帝一样的仪制。
“既然莽应龙无理,内阁作何计较?”
陈太后看完文书,顺手递给旁边的李太后,然后就询问起内阁的意见。
其实在魏广德介绍情况的时候,一旁的李太后就已经着急的不行,毕竟皇位是自己儿子的,要是真让西南丢失江山,这算谁的?
所以接过文书,听到陈太后的问话后,她来不及看手书,眼睛已经盯向魏广德,等待给出答案。
“其实在看到锦衣卫情报前,臣等根据从兵部获得的来自西南的文书,已经对边地各宣慰司的情况有了猜测。”
魏广德也不隐瞒,当初其实多少向她们已经透露过一些,所以直接说出他们的打算。
“留下李成梁在京城,当初也是为了防备在西南方向用兵,朝中不能没有能征惯战的将领。
所以臣等认为,既然东吁王朝穷兵黩武,肆意欺凌周边宣慰,朝廷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一是朝廷向云南巡抚下文,要其尽快查明缅甸等地实情,让各慰上报。
若是莽应龙真做了这等骇人之事,当自缚到云南巡抚处受罚,朝廷则可恢复国初制定的三宣六慰统治当地的惯例。
若是莽应龙抗拒朝廷命令,则应由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成梁率西南大军平定莽应龙叛乱。”
魏广德直接把东吁王朝的扩张行为定性为叛乱,肆意攻打周围大明册封的宣慰司,俨然就是叛乱无疑了。
“让李成梁去西南。”
陈太后只是低声重复一句,随即目光看向张居正,“首辅大人看法也是如此吗?”
“回太后,臣看法和魏阁老一样。
如今莽应龙连年攻伐,已经强占了周边许多土地,实力已经很强,朝廷召他去昆明,怕是不会缚手就擒。
臣等以为,为了西南百姓安宁,朝廷还是要努力争取一下,尽量不动刀兵。
但是就莽应龙做派,貌似不是懂礼数之人,否则也不会连续对木邦、车里等慰司用兵,甚至两度对暹罗出兵,直到攻破对方王城,俘虏暹罗国主。
就如今所知情况,朝廷威仪在西南已经荡然无存,现在莽应龙还在督兵攻打老挝宣慰司,朝廷应当果断制止,重新竖立朝廷权威。
让西南各族罢兵休战,沐浴我皇天恩。”
张居正的态度,如果说放在以前,或许他还会对云南以外的事儿不管不问,可是在魏广德的影响下,特别是说出失地两千里后,他这个内阁首辅是不能坐视不理的。
既然魏广德已经有了准备,那就按照魏广德的计划行事好了,左右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反正此事主导是魏广德,有差错朝臣弹劾的也是他。
陈太后目光转向吕调阳时,吕调阳也是点头表示认可。
“既然内阁已经决意干预西南局势,就应做好万全准备。
李成梁那里,让他尽快向西南各都司下文,清点兵马进行训练,以备周全。”
陈太后其实在看到东吁王朝四处攻城掠地后就知道,此战怕是不可避免。
既然内阁已经有了计划,那就让内阁去做吧。
这一百多年来,朝局都是内阁在操作,不管是内政还是对外战事,她就不去瞎操心了。
不过转头,陈太后就开始训斥起刘守有来。
“宫中将锦衣卫指挥大权交到你手上,锦衣卫职责是什么,居然此前完全不知边疆局势.”
其实,在此以前,后宫是绝对没法干涉内阁、锦衣卫职权的,但是现在情况不同,皇帝年幼,才给了她们插手的机会。
但是这一插手,锦衣卫的问题也就暴露出来,对于整个京城或许还算监控的好,对大明十三省,或许也算有相当的监察能力,但是对边疆地区显然就缺乏监察了。
对于陈太后的训斥,刘守有只能低头认下。
显然,陈太后多少也是受到民间影响,以为锦衣卫就是个无所不能的机构,要负责刺探全国的军政情报,帮助皇帝了解地方军政主官的工作。
实际上,锦衣卫虽然名声显赫,但是职权还真不是她以为的那样。
不管怎么说,锦衣卫专司其实还是护卫皇帝,专职擎执卤簿、仪仗及驾前宣召官员等责任。
锦衣卫虽然秘密监察百官,但也是以京城官员居多。
对地方上的监控,也是以设置卫所的州府为主,根本不可能向全国铺开情报网络。
因为锦衣卫直属皇帝,所以才被派去执行间谍任务,不过目标也多是向北方蒙古草原派出人手,谁叫明朝大多数皇帝都把北方势力视为心腹大患。
虽然明初,锦衣卫参与了平定云南、安南等地的战事,但也多是受皇帝的命令秘密行事。
万历中期援朝战争中,锦衣卫成功完成对倭国的谍报任务,那也是万历皇帝专门下令。
可以说,锦衣卫这个谍报机构所有对外行动,并不是惯例,而是奉命行事。
若不是之前魏广德找过去,又在宫中报备,刘守有是真不敢答应魏广德的要求,向国外派出人手打探消息的。
出了慈庆宫返回内阁,进了大门就得到书吏禀报,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成梁已经到了,正在等候。
“善贷,李成梁就由你去见吧,我回去草拟发云南的文书。”
张居正开口说道。
今日又是铸币又是西南局势,已经耽搁不少时间,值房里还有一大堆奏疏等待他们处理,实在没必要一起去见李成梁。
实际上,这也是文官看不起武将的一个典型事例。
说起来李成梁是右军都督府左都督,朝廷正一品武职,而不管是张居正还是魏广德,和李成梁的品级其实都是一样的。
但是内阁依旧可以对大都督呼来喝去,这就是明显的文武殊途。
若是按制,其实李成梁到了这里,三位阁臣都应该去见的,至少漏个面。
只是张居正和吕调阳,都没打算见他,毕竟又没什么关系。
魏广德点点头,也不推辞,本来事儿就是他引起的。
“去请李都督到我值房来说话。”
魏广德只是对那中书吩咐一声,就径直回到自己值房。
不多时,芦布进来通报,“老爷,李成梁李都督到了。”
“请他进来。”
魏广德此时坐在书案后,抽空看了一份奏疏,正提笔准备票拟。
李成梁进屋,魏广德头也不抬只说了句,“先坐下,芦布,上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