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既在着手安抚惶恐不安的内,又在针对辽东进行布置。
毛文龙,与黄龙,即将对建虏的控制范围进行游击作战,进一步消耗建虏的国力,给予他们压力。
京城之中,日渐沸腾。
魏忠贤在宣府借由范家一案,将张家口等地的走私商人,抓了七七八八,由此牵连而出的走私团伙,益发的庞大,不止是山西,京城等地的商人,尤其是南直隶,更是重灾区。
第二天,杨景辰就带着崇祯的旨意,离开京城,前往辽东。
而他前脚走,后脚西厂缇骑,就押着七十多人,开始入京。
西直门入,长长的囚车,范永斗在最前面,后面是走私最多的二十六个商人,以山西居多,其次就是陕西,南直隶以及京城。
范永斗披头散发,满脸青色,双眼却木然没有一点情绪。
“汉奸!”
路边的百姓早就从三法司公开的信息中知道了范家干了什么,纷纷尾随着大骂。
他们手里,篮子里带了很多武器,臭鸡蛋,石头,烂掉的蔬菜等等,拼命的往这些人身招呼。
“汉奸!”
“汉奸!”
百姓们出离愤怒,跟随着怒吼叫骂,疯狂攻击。
不止是囚车的囚犯,四周的西厂缇骑也遭了秧。
范家做的太过恶毒,粮食,布匹不算,居然还走私火器与耕牛,更是将大明的军事情报尽数出卖!
有些百姓已经控制不住,冲了去,攀马车就要厮打。
西厂缇骑早有准备,可还是被冲的七零八落,拼死护着前面的范永斗。
范永斗面无表情,任由攻击打骂,毫无躲避挣扎。
但是后面却一样了。
有几个商人凄厉惨叫,他们被愤怒的百姓围攻,硬生生扯掉了头发,更是有百姓去,将他们的耳给撕咬了下来。
其中一个,更是被石头活生生的给砸死了。
西厂校尉吓了一大跳,连忙停止了游街,将这些人押到西厂大牢。
但愤怒的百姓并没有缓解,满京城的寻找其他的押解队伍。
京城沸腾了,怒吼漫天。
相比于百姓的直接,朝野就更是激荡。
单是一个中午,通政使司就收到了四十道奏本,全是关于这些走私盐商的,全部是要求严惩不贷。
更是有众多大小官吏,在六部九寺以各种方式陈情,要求对这或许不法盐商严厉惩治,以儆效尤。
由于群情激奋,六部九寺不得不出面安抚,以至于内首辅黄立极亲自出现在了吏部大衙前,向着愤怒的官员与百姓做出承诺,必然要求三法司严厉处置,更是会向皇帝陛下转达,恳请用以极刑。
西厂就在皇宫边,在皇宫不远处的一处茶楼。
嘉定伯周奎与太康伯张国纪两人对坐,看着愤怒,仿佛无可阻挡的百姓,心有戚戚。
张国纪轻叹一声,道:“看来,那些盐商,诛九族是逃不了了。”
若是以往,这种事肯定会被遮掩下来,那些盐商有的是银子,与朝廷内外关系网复杂,还没发酵就悄然无声了。
现在,京城百姓沸然,天下人被激怒,这些盐商,断然难逃极刑。
周奎却不在乎这些,更多的是想着他自己的事情。
虽然崇祯已经让人告诉他,会保下他,可他也得做事情,不能给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机会。
张国纪倒是悠然,看了一会儿,转头看着周奎沉凝的表情,心里一动,道:“你不会……”
嘉定伯自然还不知道,周奎与崔呈秀的事。
周奎会意的摇了摇头,道:“那些人与我无关。不怕告诉你,我之前在钱铺放贷,钱铺放给了崔呈秀。”
张国纪脸色微变,崔呈秀被下狱,已经牵连了一大批人!
不过,旋即他就笑呵呵的道:“你是当今国丈,再怎么样,陛下都会周全你,朝臣也没谁会故意为难你,不必担心。”
明朝的外戚不显,尤其是国丈,国舅这些,被压制的很厉害。但不管怎么说,周奎是当今国丈,是崇祯的老丈人,动他,就是打崇祯的脸,大明的脸。
没有十足的大罪,一般都会悄然放过。
周奎神色越发冷硬。
他现在其实最关心的,还不是自身的,而是投入进去的近三百万两银子。他不止不能再进宫去索要,还有已经下了定金的,六十万两订单。
这一笔银子,还得往里投,他要是猝然终止,在这种时候,很可能会迎来崇祯的迁怒。
但他已经不想再往里投了,注定的有去无回。
周奎沉思半晌,道:“陛下与我说了,不会追究我,要我本分做事。只不过,为陛下做的事情,不能停,南直隶那边的粮食已经到了河间府,再过几天,就要付尾款,我暂且拿不出来。”
张国纪与其他一些勋贵,都参与到了这里面,在这里面,他们一直是赚钱的,目前他们十三人总共也就压了不到二十万两。
但他哪里知道,周奎根本没有告诉他,那生意有多大,周奎一个人投入了多少!
“还差多少?”张国纪看着周奎问道,脸已经有慷慨解囊的意思了。
周奎故作沉吟,道:“六十万两。”
其实,定金十万,只需五十万。
张国纪皱了皱眉,五十万,他是拿得出来的,但这不是小数字,要他拿出来,着实心疼。
思索再三,他道:“这是保本的买卖,六十万,我去找其他公爵说一说,以我们的身份,拆借六十万并不难。”
周奎面无表情,松了口气的道:“好。此事就拜托太康伯了,最好是三月底前有结果。做完这一笔,我们就可以收手了。”
张国纪倒是无所谓,还以为他担心的是崔呈秀的事,笑着道:“无需那么担心,陛下还是宽仁的,如果有必要,我找机会,进宫去见见我们家娘娘,请她帮忙说说话。”
张国纪家的娘娘,就是张皇后了。
周奎默默点头,心里暗松一口气。
有了这十万两,多多少少补了一点亏空。
只是,他前前后后投进去近三百万两,怕是拿不回来了,一想到这一点,就心痛到呼吸都疼。
……
魏忠贤还在宣府,做着进一步的追查。
孙云鹤回到西厂,马不停蹄的整理案卷,将一干罪犯,全数移送给了刑部。
刑部审查过案卷,夯实人证物证,几乎是在当天,就公布了更多细节,囊括了这些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建虏、插汉儿勾通,走私。出卖大明,包括了走私货物的目录,时间,人手,路径,获利等等。
这些种种,很快被京城百姓联系到了插汉儿的几次入塞以及建虏在辽东的入侵,再一次的将京城的愤怒情绪推向更高。
三法司迅速做出决定,第二天开审。
当天深夜,乾清宫,东暖。
首辅黄立极以及三法司的曹于汴,倪文焕,许显纯,兵部尚书李邦华,吏部尚书王永光,户部尚书毕自严站在崇祯的桌前。
崇祯手里是一叠奏本,他一本一本的扔到桌,道:“绥远巡抚奏,请斩宣府巡抚。陕西总兵杜文焕请旨彻查陕西不法商贩。陕西左参议洪承畴书,请绝互市,并严整大同,山西,宣府,蓟州四镇……众志成城啊……”
黄立极枯瘦老脸都是肃容,道:“陛下,此时民心可用,可成大事。”
崇祯看了他一眼,笑着道:“卿家说的不错,以前不好办,不能办的事,借着这个风口,都给朕办下去。”
“臣领旨。”三法司以及户部,兵部,吏部的六位主官,连忙抬手应道。
他们正在推行各种变革措施,很多措辞遭到朝野内外的掣肘与非议,在这种时候颁布推行,能极大的减少阻力。
崇祯拿起茶杯,心情有些愉快,道:“三法司,有决定了?”
曹于汴没有说话,余光瞥向倪文焕。
倪文焕立即抬手,道:“回陛下,臣等仔细商讨了三个时辰,认为,只是斩立决,恐不足以惩前毖后,臣请陛下允准,对范永斗等八家罪大恶极之辈,用以磔刑。”
磔刑,就是凌迟。
崇祯其实内心很反对这种残忍的处决方式,对那八家心头却毫无阻碍,道:“可以。其他人?他们的合伙人,族人,手下之类?”
许显纯接话,道:“回陛下,按照律法,以及陛下旨意,顶格处置。凡是超过十六岁,当处斩,其余者,徙三千里,籍族。”
崇祯这才满意的点头,道:“嗯。首辅,有什么意见?”
黄立极神色不动,道:“这些汉奸着实可恶,臣赞同。”
虽然嘴这么说,黄立极心里其实有另外想法。
真要按照崇祯说的去做,被处决的,可能高达两三万人,震动太大!若是能除去首恶,宽赦其他人,既能彰显朝廷威仪,也能收获皇帝宽仁,一举两得。
但这些话,他没有说出口。
崇祯见黄立极点头了,心里又仔细盘算一阵,道:“那就这么办。这个案子,要速战速决,不能拖的太久,崔呈秀一案也是一样。我们的主要精力,还是要在变革。山东是重中之重,另外,对于宣镇,大同,山西三镇的整顿要加快。我大明的军队,必须要做到,招之既能打,能打赢!”
李邦华目光凌厉,沉色抬手道:“臣领旨!”
崇祯看向毕自严,道:“抄没所得,有账目了吗?”
毕自严抬起手,瞥了眼黄立极等人,顿了下,道:“回陛下,有了,大概是……四千八百万两,其中,范家所有财产合计超过两千万,其余涉案的大小商人,多数家资在百万之,至于其他的贪官污吏之类,以及是否藏匿其他财物等,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核算……臣等仔细查清之后,再行奏。”
黄立极听着,枯瘦老脸不禁动容。
按照毕自严所说,全部清查之后,缴入国库的,即便撇开那些田亩,宅子,古董字画之类的不动产,现银就可能高达一两千万!
对于拮据多年的朝廷来说,这是一笔不可想象的数字!
别说他了,即便心里有所预估的崇祯,同样心里暗惊。
果然,大明现在是财富极端两极分化,穷的不可想象,富的也不可想象。
崇祯手里已经有一份魏忠贤奏,拟的所查赃物目录,稍稍沉吟,道:“从目前所查的的来看,有大量的田亩,茶山,矿山,粮油米面的商铺,这些,你们是打算怎么处理的?”
毕自严抬着手,道:“按照以往惯例,分各种情况,大体是要逐步变卖,以充国库。”
崇祯微微摇头,道:“朕考虑成立一个专门的机构,要承接这些,并且继续经营。”
毕自严神色微怔,若有所思。
这件事,崇祯之前没有与他们讨论,显然是突然想到的。
王永光闻言,道:“陛下,皇家的庄田之类,是归于宗人府管辖,是否,这些也交由宗人府?”
在王永光想来,现银归于国库,至于其他的,崇祯若是想要,自然要献于宫里。
崇祯眉头动了动,道:“说起这个,你倒是提醒朕了,宗人府不适合管理这些,应当剥离出来。这样,户部先好好商议一下,拟定一个办法,等查清楚所有赃物之后,再有序处置。至于这个机构,朕要再考虑考虑。”
毕自严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不妥,抬手道:“臣领旨。”
崇祯在想这个机构,以及合适的管理人选,左思右想,没有合适的,看着三法司的三人,道:“此案审断,由你们三司会审,要展现出朝廷的凌厉果决,决不可犹豫,不能让任何人怀疑朝廷铲除汉奸的坚定意志!”
“臣等领旨!”三法司三人齐齐抬手。
崇祯又看向黄立极,道:“所有臣,明日一同去听审。”
“臣领旨。”黄立极跟着抬手。
崇祯又瞥了眼其他人,拿起茶杯,随口的道:“洪承畴在奏本还说,此事一出,建虏必然暴跳,辽东将有兵祸,你们怎么看?”
李邦华神情骤然变得坚毅,双眸冷锐,道:“陛下,此事是在预料之中,兵部已给辽东发去命令,要求严阵以待,绝不给建虏任何机会!”
崇祯见李邦华没有想到蓟镇,心里也感叹,谁又敢想,建虏会冒着巨大风险,赌国运般的绕过辽东而直接入塞?
喝了口茶,崇祯道:“山东的事,是我们主要精力所在,但陕西民乱迭起,有失控的迹象,要加大关注,逐步的缓解因灾情以及贪官污吏引发的民乱……”
黄立极等人躬着身,默默听着。
陕西等地民乱,确实在逐渐扩大,朝廷已经需要不断派兵征剿。但越征乱越大,已经让朝廷产生了极大的警惕。
崇祯看着眼前的一众人,道:“对于灾情,朝廷要拿出一套完整的,详细的应对策略,做好全方位的准备。”
不等众人说话,崇祯忽然道:“对于洪承畴,你们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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