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祯卿是高傲的。
同时也是自负的。
寻常,他最多只会写就楹联,泼墨书法。
最为擅长的画作却不轻易示人。
在他眼里,这世单论画技,能与他相比的不过寥寥几人,还大多是他的朋友。
以往在与外人对决画技时,他根本连对手画的是什么都不看,盖因在他看来,无论对手水平如何,最终都只会败于他手。
这是绝对实力建立起的绝对自信。
可谓无比狂傲。
此番斗画对决,原本他也不会去看杜玄的画作。
哪怕对方是国公,写的一手好书法,他也不认为在绘画方面自己会输给对方。
但是对面无数喝倒彩的观众直让他感到无比好奇。
在绘画的时候他就在想了,大家画的不都是春宫画吗?按理说应该无比香艳才是,惹得女子羞怯惹得男子浪笑,才是正理,怎么会被人给批判呢?
徐祯卿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
十几年来他第一次在画画时走神走的这么严重。
直到整幅画作完成,他才终于能够理直气壮的去看对方到底是在画些什么。
可是看完后,徐祯卿却愣在当场,因为即便是以他的见识,也不知道这位国公到底是画的什么东西。
满篇画纸,只见各种乱七八糟毫无规律的线条,没有任何一个人物,也没有任何一种香艳的表达,甚至就连衬托的景物都不曾有,只有那满满的各种各样断掉的线条。
纵然徐祯卿觉得这画不会那么简单,线条之间应该有着某种规律,可等他仔细思考,却只觉得脑壳疼。
天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会画出这么一副东西来?
徐祯卿满脸的无语。
他刻意忽视心底的莫名不安,让人将画作呈到玉屏,给两位才子和四位花魁点评,同时也让围观者们能够更加清楚的看到这幅画。
先前许多人因为角度的问题,不曾看清徐祯卿的真迹,等到画作悬挂到玉屏,场顿时响起无数的惊叹声。
只见画作,一名女子长发如墨,容颜绝美,身不着寸缕,躺倒在榻,在她身前,依偎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浑身汗水淋漓。
女子玉臂勾住他的脖子,柳眉微蹙,眼含波光,柔唇轻启,似要吐露婉转娇啼,给人以无边幻想。
整幅画虽然没有明显的画出关键部位,但是通过人物的表现,很好的展现了这一对男女痴缠的场景,不失风度,也不失余韵,可谓春宫妙品,堪称一绝。
围观者们高声赞叹,尽皆为徐祯卿的画艺折服。
看台边,小乔双手捂住眼睛,指缝间透露出的脸蛋儿,红了个通透。
赵飞燕在一旁打趣道:“怎么着,小乔妹妹,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画什么也不怕吗?怎么现在人家都画好了,你反而不敢看了?”
小乔羞怒道:“谁知道他这么不要脸啊?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画出这种画!要是教坏小孩子怎么办?污染了别人纯洁的心灵怎么办?”
众人闻言,不由得啼笑皆非。
褒姒笑道:“能来这里的,哪一个能算小孩子?便是污染,也污染不到哪去,而且你只看到了其中色的部分,却忽视了深层的美感,这幅画便是撇开其中的情色,也是不可多得的佳作。”
小乔噘着嘴道:“反正我不管,他画成这样,就不是一副好画,驸马画的再差,也不会输给他!”
众人摇了摇头,没有把她的话当真。
虽然她们都支持驸马,但是看驸马这涂鸦似的画作,想赢徐祯卿的话,除非六个评委全都瞎了——但是,这可能吗?
看到徐祯卿的这幅作品,六位评委也相继发表看法。
首先便是才华横溢,靠一己之力将潇湘馆撑顶级青楼的祝枝山:
“徐兄的这幅画,气韵生动,画面隐而不发,却更具表现力,实乃难得的佳作,便是伯虎在此,估计都很难超越。”
文征明笑了笑,道:“我的看法和祝兄相仿,虽然先前我跟杜国公比试过,知道他书法高绝,但若论画艺的话,估计今天很难超过昌谷了。”
徐祯卿没有多言,拱手一笑。
轮到花魁了。
柳如是笑意盈盈,美眸生艳,惹得无数人心旌神摇,脆声道:“徐才子与我关系莫逆,站在我的立场,实在不便做出评价,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请徐才子将这幅画赠送给我,以作收藏。”
柳如是虽说没做出明显评价,但邀请赠画的举动,已经足以看出她对这幅画的看好。
陈圆圆神色依旧清淡,点评道:“徐公子画艺高绝,笔法娴熟,留白也十分恰当,更难能可贵的是,画中女子和真人相比,虽然外形全然不同,气质却有着八分相似,可见这位女子在徐公子心中的份量。”
徐祯卿听到这话,颇有些尴尬。
的确,这幅画他是对照真人画的,画女子便是他第一次进入青楼时临幸之人,今天也在现场。
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他刻意模糊了面容,没想到陈圆圆眼神如此毒辣,竟然将她当场认了出来,也幸好她没有指出这人在哪,否则就更加尴尬了。
苏小小好奇的看了一圈,实在是没有找到那人,怏怏道:“徐才子真是太不厚道了,也不让人看清那人到底是谁,若非你这幅画画得实在好,我真想给它评一个差字。”
徐祯卿苦笑着拱了拱手。
最后终于轮到李师师了。
她努力想要柔和语气,最终吐出来的四个字却仍旧硬邦邦的:
“确实不错。”
徐祯卿笑了笑,没有多说。
这时候,一直伏在桌前的杜玄,猛地起身,狼毫笔醮满墨水,瞬间在纸点出无数点,豁然停笔搁砚。
他的画,也终于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