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灞庄并没有停留,直接就进了七盘山。
第一站就来到了一个叫马圈沟的小村庄。
夏天的时候,裴绍卿曾经带着太平公主亲自前来马圈沟村放粮,所以这次对裴绍卿来说也算是故地重游。
马圈沟村还是那样的破败。
几十间茅草屋稀稀落落的散落在山沟里。
如果非要找出一点区别来,那就是比上次来的时候更加破败了。
裴绍卿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可能在半年的时间内让整个七盘山区的山民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过到明年,他还是有信心让山民们的生活出现一个大的提升。
看到了马队,一队衣衫褴褛的小屁孩便立刻从村子里蜂拥而出。
小孩子的记忆力是很好的,他们还记着上次裴绍卿和公主来的时候给他们分的糕点,所以看到马队之后便又迎了上来。
裴绍卿也早就准备好糕点。
甚至还特意准备了一些薄荷糖。
分到糕点和薄荷糖的孩子欢天喜地。
但是很快,裴绍卿就发现,欢天喜地的不只是孩子,还有大人。
马圈沟村里的村民们居然也是一派欢天喜地的样子,而且裴绍卿还发现,村民的高兴并不是因为他们的到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村民们对于他们几乎是视而不见。
裴绍卿立刻拦住一个村民,询问道:“老丈,你们在等什么呢?”
“小老拜见驸马。”这个村民终于认出是裴绍卿当面,赶紧叉手见礼。
附近的村民听说是裴绍卿,也纷纷上前见礼,不管怎么说,裴驸马和公主都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今年开春青黄不接时,要不是公主发善心给他们放粮,这里的十里八乡的村民至少要饿死一半以上。
要不是裴绍卿拦着,
村民们真能给太平公主立生祠。
是的,村民们就是这么的纯朴。
但是纯朴反过来解读就是愚昧,容易被忽悠。
裴绍卿问道:“老丈,你们聚集在村口等谁呢?”
“我们在等十住菩萨。”村民一脸虔诚的答道,“菩萨说了,这两天就会来到我们马圈沟村,帮我们施法驱逐穷鬼。”
“穷鬼?”裴绍卿一脑门黑线。
“是的。”旁边的村民也附和道,“菩萨都说了,我们马圈沟村之所以穷,之所以世世代代吃不上饭,就是因为村里进了穷鬼。”
“只要赶走这个穷鬼,我们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穷鬼?我看是鬼扯。”秦真说道,“这世上哪有什么穷鬼?”
“诶,这位小郎君,可不敢这么说。”当即就有村民反驳道,“底下的羊沟村,十住菩萨施法之后,当天晚上就在山里边找到了一个老鼠洞,这个老鼠洞里边堆满了粮食,足够羊沟村几十口吃半年的粮食,菩萨可灵验了!”
“真的假的?”秦真闻言顿时有些犯懵。
青玄、上官婉儿、崔二郎等人也是面面相觑。
裴绍卿心下却是冷笑不已,只有他知道这是江湖把戏。
不过裴绍卿也是懒得计较,这种江湖骗子从古到今多了去,他可没有兴趣管,还是赶紧把粮食分发下去,先让村民们熬过这个冬天再说。
当下裴绍卿说道:“老丈,别等菩萨了,快些过来搬粮食吧。”
“粮食?”村民愣了一下,道,“驸马,什么粮食?哪来的粮食?”
裴绍卿便示意随行的守捉郎将马车上的毡布掀开来,露出底下的麻包。
“这是公主为大家准备的粮食。”裴绍卿说道,“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每口人二十斤小米外加五斤糙米,不准重复冒领啊。”
“公主仁慈,驸马仁慈!”村民便立刻跪下去。
旁边的村民也跟着跪倒在地上:“公主仁慈,驸马仁慈。”
“起来,大家快快起来。”裴绍卿伸出双手,正要上前搀扶时,那些村民却忽然又换了个方向跪着,继续叩头不止。
“菩萨,十住菩萨显灵了。”
“十住菩萨刚说了要前来我们马圈沟村施法,”
“结果公主就把粮食送来,十住菩萨果然是法力无边哪。”
“感谢菩萨,感谢无所不能的十住菩萨,救苦救难的十住菩萨。”
这就尴尬了,看着面南叩头不止的村民,裴绍卿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不过脸色却是一点点的垮下来。
发粮的是公主府,
收获名声的却是十住菩萨?
当下裴绍卿便决定在马圈沟村先住下来。
他倒要会会这个十住菩萨,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
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两天,到了第三天的中午时,这个十住菩萨终于姗姗来迟。
迟就迟了吧,排场还不小,居然找了几十个人敲锣打鼓,还雇了一顶肩舆坐着,大冬天的也不怕摔下来。
不过真别说,
单只看卖相,这个家伙长得肥头大耳的,还真像个菩萨。
为免吓着人,裴绍卿让秦真带着守捉郎的大队人马守在村外的竹林里,他自己只带着青玄、上官婉儿和崔二郎进了村,前来瞧热闹。
裴绍卿这相貌,还有崔二郎这一副身板,
尤其是青玄和上官婉儿这两个绝色女子,
站在面黄肌瘦的村民中间还是很醒目的。
裴绍卿注意到,这家伙的目光在扫过青玄和上官婉儿时,眼底露出的贪婪之色,特么的还是一个好色之徒。
神特么的菩萨!
正经菩萨会喜欢女色吗?
从肩舆上下来,这家伙来了一番开场白。
大意是说他并不是十住菩萨,而只是十住菩萨座前弟子,傅广义。
但是又让村民们放心,他虽然不是菩萨,却学会了菩萨的六成本事,一样可以驱逐村子里的穷鬼,让村民们过上好日子。
开场白过后,这个傅广义就开始了表演。
傅广义说道:“先让我看看,在你们马圈沟村究竟有没有进了穷鬼?”
一边说,傅广义一边就从随身革囊里取出了一个精致的袖珍稻草人。
拿出稻草人之后,傅广义又随意的拨弄了几下,显示并没有缠了线什么的。
又说道:“此稻草人乃是家师十住菩萨赐下的法器,是经过佛法开光并加持过的,对于鬼物有着超乎想象的敏锐嗅觉。”
“只要村子里有鬼物,就逃不过它鼻子。”
“我现在开始念咒语,如果它嗅到了鬼物的气息,就会从我的手掌心慢慢站起来。”
说到这一顿,傅广义又郑重的将稻草人放在左手,让稻草人的双足在他左手掌心,身体则斜靠在手指上。
然后开始念咒语。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
“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故知波若波萝密多,是大神咒。”
“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
伴随着傅广义的咒语声,放在他左手掌中的稻草人竟然真的一点点的站立了起来。
看到这一幕,不光是村民们惊呼出声,便是青玄、上官婉儿还有崔二郎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怎么可能?
见青玄和上官婉儿脸上露出惊讶之色,
傅广义眸子深处不由得掠过一抹得色。
终于,傅广义左手完全摊开,掌心的稻草人也完全站立起来。
傅广义为了施法,似乎是非常的吃力,让稻草人维持站立的姿势不足两息的时间便坚持不住,又噗的躺倒在他的手掌心。
“呼,此何方鬼物?好生厉害!”
傅广义心有余悸道:“不行,我得回去请师尊前来。”
看到这一幕,马圈沟村的村民顿时间被吓得不轻,纷纷跪地。
“广义菩萨救命啊!”
“救救我们,你不能走。”
“等到你请来十住菩萨,我们早就被鬼物害死了。”
村民们七嘴八舌的哀求,同时咚咚咚的叩头不止。
傅广义扫了一眼青玄和上官婉儿,勉为其难的道:“那我就试试?”
马圈沟村的村老哀求道:“还请广义菩萨无论如何也要救我们一命。”
“也罢,谁让我这人心善呢。”傅广义猛一咬牙,终于下定决心,又道,“我可以施法为你们驱鬼,不过需要有人配合。”
村老忙不迭的道:“需要我们如何配合?”
傅广义蹙眉说道:“我现在怀疑,进了你们村的乃是一只合欢鬼,此等鬼物最是淫邪好色,所以需要一姿色上等的纯洁处子将此鬼物引出来,然后我才能够施法予以消灭,不然我纵然拥有无边的法力,也是无可奈何。”
“上等姿色的纯洁处子?”村老茫然了。
“好叫村老知道,一定要上等姿色的纯洁处子才行。”
傅广义一边说话,一边斜着眼睛看向青玄和上官婉儿。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赤果果的明示了,村老和村民的目光终于转移到了青玄还有上官婉儿的身上。
“驸”
村老下意识的就想开口。
裴绍卿却抢着说道:“青玄和婉儿恐怕是不行的。”
“为何?”听到这,傅广义直接开口问,“我看她们姿色尚可,应该可以吸引到村子里的鬼物显现。”
“你刚才不是说要纯洁处子才行?”
裴绍卿笑道:“但她们都已经不是处子,都已经被我开过苞了。”
傅广义闻言,眸子里掠过一抹痛惜之色,旋即又道:“这样啊?其实就算不是处子,只要姿色尚可,也是勉强可以。”
这特么的是脸都不要了啊?
兄嘚,你这样可有些不称职。
当下裴绍卿问道:“却不知,要如何才能引出鬼物?”
傅广义板着脸道:“需要寻一僻静之处,令之独处,而且方圆百步之内不得有生人,否则此淫邪鬼物闻到生人气息就不会轻易现身。”
裴绍卿道:“但是大师你肯定在场是吧?”
“你这不废话么?”傅广义道,“我不在场如何驱除鬼物?”
“那么问题来了。”裴绍卿道,“这鬼物如此胆小,连闻到生人气息都会躲藏起来,又是如何出来害人的呢?”
“这”傅广义闻言便一窒。
好在这厮有急智,当即又说道:“你这小郎君什么都不懂,就敢瞎咧咧?谁跟你说,这村里的淫邪鬼物要跑出来才能害人?”
“它便躲在地底也一样能害人。”
“此鬼物一日不除,马圈沟村便一日过不上好日子。”
裴绍卿摆摆手说道:“傅大师,那么躲在马圈沟村的鬼物,到底是穷鬼,还是主淫邪的不知什么来路的鬼物呢?”
“好教你个小郎君知道。”
傅广义摆出一副为人师表的嘴脸,道:“此鬼物既是穷鬼,又是淫邪鬼。”
“错了,分明是一个诳鬼!欺诳之鬼!”裴绍卿道,“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看出来了,你真是十住菩萨的弟子?骗人的吧?”
“你个小郎君好生无理,怎好胡说八道?”
傅广义忽然间有些心慌,难道遇到同道中人了?
不该啊,教主可是说过,七盘山这一片都归我布法。
裴绍卿却已经劈手夺过傅广义掌心中的稻草人,环顾周围的村民说道:“乡亲们,这家伙是个骗子,他根本就不是十住菩萨的弟子。”
“我才是十住菩萨的弟子,我才能帮你们驱鬼。”
一边说,裴绍卿一边将稻草人在左手掌心摆放好。
然后也开始念咒语:“诳鬼显形,诳鬼快快显形,急急如律令!”
说话间,那个稻草人竟然也在裴绍卿的左手掌心一点点的站起来。
周围的村民见状顿时间一片哗然,青玄、崔二郎还有上官婉儿也是愣在那里。
傅广义却更加心慌,坏了,真的遇上同道中人了,而且看上去不好惹的样子。
“乡亲们,现在你们看我如何驱鬼,不,不是驱鬼,是斩鬼,我要斩了这只鬼物!”裴绍卿一边说着,一边就把傅广义革囊夺过来。
“诶诶诶,你这人好生无礼,怎么能抢夺我的法器?”
傅广义拉着革囊不肯放,这里边可都是他骗人的道具。
裴绍卿道:“我来的急,忘了带上法器,所以借你法器一用。”
崔二郎便立刻上前一步,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叭嗒搭在傅广义的肩膀上。
“呃,好,借法器可以。”傅广义脸色一变,当即点点头说,“当然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