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山城。
桥洞里，裹着纸箱缩着身子的徐之梁猛地坐直了身子。
尖锐的咒骂声从桥传来，似乎要穿透整个黑夜。
边窸窸窣窣的，很快几个脑袋靠了过来。
昏黄的路灯下，小黄明哆哆嗦嗦的抬手轻拍了弟弟妹妹的后背。
“不怕不怕啊，哥哥在呢。”
徐之梁看他故作镇定的模样嗤笑一声。
他在桥洞下已经生活半个多月了。
最初他愤而离家出走，饿了整整三天，最后昏倒在路边。
是这个小乞丐黄明将他捡了回来，给了他一个脏兮兮的馒头。
十四岁的他正值叛逆期，看谁都不顺眼，又遭那些人陷害，觉得世所有人都坏。
所以即便听到黄明肚子咕咕的叫着，还是三两口把馒头啃了，还恶狠狠的搜刮了这小乞丐全身，夺了他50块钱。
他跑到附近的店里买了炸鸡可乐，回到桥洞里当着他和那几个更小的小乞丐的面吃完，然后落下一句：“看什么看？小心我打死你！”
看到几个小豆丁畏惧的眼神，他憋屈了好几天的心一阵畅快。
好景不长，他才十四，山城管理严格不收童工，他不想回那个名义的家，于是跟着几个混混办事，可又拉不下脸去勒索小学生，被痛扁了一顿。
抱着腿在小巷子里滚了许久，徐之梁又遇到了黄明这个小乞丐。
小乞丐先是一惊，接着惊慌跑开。
然后在他震惊的目光中，小乞丐去而复返，带回了酒精和棉棒，一边给他擦着伤口一边红着眼。
他恶狠狠的放话：“哭什么哭？信不信我打死你？”
徐之梁终究没打黄明，而是跟着他回到了桥洞里。
这里藏着黄明的所有家当，还有他的弟弟妹妹。
一问才知道，黄明十岁了，他弟弟7岁，妹妹5岁。
两年前照顾他们的奶奶去世了，他们的窝棚被流浪汉抢了，这才搬到这里的。
这两年都靠黄明捡垃圾卖钱维生。
说完身世，黄明看着徐之梁：“哥哥你别怕，我很有力气的，我能捡很多很多垃圾，可以给你吃饱饭的。”
生怕他不信，黄明还卷起衣袖，露出那骨瘦如柴的手臂。
徐之梁不知怎么的，觉得自己跟恶棍没两样。
小乞丐果然没有食言，养腿的半个月里，他顿顿都能吃饱。
就是可怜了那七岁五岁两个小娃娃，回回盯着他吃东西都吞口水。
徐之梁再故作凶狠也狠不下心，后来都把东西分给两个小家伙。
“谢谢哥哥。”七岁的黄航开心的笑着。
五岁的黄婵也乐的跟捡了几百块钱一样，眼睛弯弯。
一家子都是傻子！
可，这三个傻子是他在山城遇到的唯一温暖。
他留了下来。
今天徐之梁拖着伤腿忍着恶心跟着黄明去翻垃圾，几乎跑断了腿才换了七块钱，累的晚饭都吃不下就睡了，没想到却被桥面的咒骂声惊醒。
感受着几个小豆丁的依赖，他翻了翻白眼。
“别怕，我在呢。”语气依旧凶狠。
几个小豆丁却连连点头。
徐之梁想了想，环住他们瘦弱的肩膀。
桥面的咒骂声渐渐小了，然后猛地河面传来了一声“噗通”。
“哥哥，有人跳河了！”黄明惊呼。
他一边叫一边往河边跑。
这年头城里人自杀的多了，前阵子自己不也想死嘛。
徐之梁见怪不怪。
不过一想要是桥底下死过人，几个小豆丁不敢住这里又得找地方，只得起身。
他叮嘱黄航：“小航你看着妹妹，哥哥待会儿就回来啊。”
然后就看着自己衣袖被拉着。
“乖！”他摸摸黄航的脑袋，半大小子这才扁着小嘴松开小手。
“哥哥快点儿~”小黄婵期待的看着他。
徐之梁一把钻入冰凉的河水里，捞出了奄奄一息的洪夏云。
那也是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看着跟黄航年纪差不多，被救来后哆嗦着身子抱着双膝，静静的把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
黄明愁的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
“哥，去报警？”他问。
徐之梁睨了他一眼：“人又没死，等她缓过来再说。”
这一缓，足足三天时间。
洪夏云看着他们几个乞丐艰难的生活，好像才想开了，脸渐渐有了笑容。
众人这才知道，她已经十岁了。
她是被抱养的，但自从妈妈生了弟弟后，她就一直过不好，不是打就是骂，说她是赔钱货。
“我不要回去了，那不是我爸爸妈妈。”她语气坚定，“我能养活我自己。”
五个半大孩子好像在山城有了家，他们白天结伴去捡垃圾，晚回桥洞分享馒头或者捡来的牛奶饼干什么的，日子居然过的其乐融融。
然而这一日，黄明和洪夏云出去了大半天，最后伤痕累累回来的。
徐之梁的眼睛赤红：“谁打的？混混？”
洪夏云哇的一声哭出来：“是，是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