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维克走在河边,他被深深震撼了,这是一个什么战场啊!不过七八百米长的河道和一个小山包上满地都是尸体,趴着的,仰着的,弯弯曲曲跟虾米一样的,血水顺着各处汇集到了河滩边,不但染红了河滩,甚至把襄江水都染成了淡红色。
最激烈的地方,无数具尸体层层叠叠的堆在了一起,李维克看到了一个头上戴着铁笠盔的上尉连长,这个连长靠在一个已经塌成三段的胸墙上,虽然他已经战死了,但手还紧紧抓着一个浩罕人的手腕,在他四周,横七竖八的倒着最少十具浩罕人的尸体。
李维克走上前去将压着连长的浩罕人尸体慢慢全部拉开,然后点燃了一支中华烟放在了连长脚边,正了正连长那已经被砸烂的铁笠盔,再恭恭敬敬的敬了一个军礼。
“二哥!二哥!”一声凄厉哭嚎响起,李维克向前看去,他手下的一个中尉排长抱着一个只剩了半截身体的掷弹兵正在哭喊。
中尉哭嚎了一阵,突然伸手拉住了一个兵部派来随军核查功绩的镇抚官。
“刘镇抚,你一定要记清楚,我二哥是英勇不屈用最后一枚苦味酸炸弹与敌皆亡的,你看,这些河中人都是他炸死的!”一旁立足不动的镇抚官连连点头,他手里飞快的写着,眼中饱含着泪水。
“李中将,黄少将已经昏迷过去了,周布道使正在清点伤亡,安排医治,特遣在下前来向李中将阁下报告,我特遣混编师,业已完成阻敌任务,现请贵部接收此阵地!”
拖着一条胳膊的薛棒槌走到了李维克身前,艰难的敬了一个军礼。
李维克对着这个他以前根本看不起的白莲教军人回了一个郑重的军礼,“替我向周传道使表达最崇高的敬意,等到了塔什干,在下希望能和传道使阁下一醉方休!”
薛棒槌什么也没说,点点头就退了下去,李维克则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然后脸色一肃。
“现在是三点一刻,命令六十七团加快搜索,一个小时后老子要看到爱里木可汗被抓到我面前来,他们连马都没有,还往戈壁滩跑去,那就肯定跑不远,告诉阿历克塞上校,抓不到人,我就奏请陛下让他提前回济州岛养马去!”
“旅长,六十七团和七十团都去追击了,咱们这里人不多啊,可俘虏有上万人之多,万一出点问题,那就麻烦了!”刚领命要下去传达命令的军官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
“哼!怎么的?吃了几顿宫廷美食,把儿子送到应天皇城公学之后,就以为自己是良善绅士了?还是你阿里莫维奇忘记自己曾经是一个哥萨克马匪了?这襄江难道被盖上了盖子,下不去人了?”李维克长长的脸上显露出了一丝狠辣,这是把俘虏都赶进襄江去啊!
“我要见你们将军,我是俄罗斯帝国的军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已经不太熟悉的俄语响起,李维克抬头看去,远处一个浑身血污,明显带着斯拉夫人特征的军官正在大声咆哮。
那军官也看见了李维克,他用力甩开身后押着他的士兵跑了过来,“将军阁下,来自基辅的米哈伊尔捷连季耶夫向你问好,看在同族的份上,我请求你按照一位贵族军官俘虏的标准对待我!”
李维克慢慢走了过去,他搓了搓手随后深深吸了口气,“你没有跟着浩罕人跑去戈壁,是因为你知道去了戈壁也是死路一条,你觉得你是俄罗斯帝国的中校,我们也曾是俄罗斯帝国的一员,所以能得到优待是吗?”
“俄罗斯帝国与塞里斯帝国并不是敌对关系,我们在应天府有大使,你们在圣彼得堡也有大使,作为一个错误进入这场战争的俄国贵族,我有权要求得到应有的待遇。”
米哈伊尔捷连季耶夫充满希冀的看着李维克,这个看起来跟他拥有一样肤色和发色的斯拉夫人。
李维克冷冷的看了一眼这个同族,“你要是在新襄阳城外就肯出来,保住一条命不难,但是现在,我要是放了你,还怎么对得起这些血战而死的英烈!”说完李维克对着押送米哈伊尔捷连季耶夫中校的士兵挥了挥手。
“我同意这位中校先生获得贵族的待遇,那就是你们第一个就把他推进襄江,记得一定要在在他四肢绑上石头,我听说基辅人都很擅长游泳!”
。。。。
应天府皇城,等到叶开收到万里之外战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快一个半月了,而就是这么一份延迟了一个半月的战报,已经在路上跑死了六匹驿马,一个兵部驿传司信使也因劳累过度因公殉了。
“惨胜啊!黄小北以不到四千人死守河口,拦截三万余浩罕军人,虽然敌人最后被他们和赶到的第九混成骑兵旅前后夹击击溃,还俘虏了浩罕人的可汗,但自身却损伤过半!”
叶开捏着战报心情十分沉重,黄小北这小子从来心思就重,一直想着比肩兄长,现在更是差点搭上了性命,这家伙还没有子嗣呢,要是真的不幸牺牲,自己要怎么去面对他的父母啊!
“正夫,让人去通知一下皇后,让她从太医院挑几个身体好的医师日月兼程赶赴西北,黄小北的伤势还是比较重的,迪化没什么名医,朕很不放心!”
被叶开称作正夫的,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郎,目前是叶皇帝的近卫侍从处二级侍从,这位开平伯的长子小小年纪就能进入这个培养未来宰辅的地方任职,是因为他有一个叶皇帝十分熟悉的名字。
常大淳常正夫,历史上的湘湖派大佬,湘军创始人之一。
“陛下,这是御史台陕甘御史和兵部军法司郎中,弹劾第九混成骑兵旅中将旅长李维克子爵的奏章,他们弹劾李中将在襄江边把两万余浩罕俘虏驱赶进了滚滚江水中,杀戮过甚不合我大明之法度。”常大淳抽出了一本最上面的奏折说道。
叶开摆了摆手,示意不用把奏折递给他,“正夫你觉得呢?李中将一次性溺杀数万俘虏做的是否正确?”
常大淳放下奏折整理了下官服,随后站直身体才开口,“回禀陛下,臣觉得,大明律法的管理范围是否包含河中,这是一个尚待商榷的地方,毕竟河中是建镇藩还是直辖如今尚无定论。
所以陕甘御史大人和兵部军法司郎中大人此奏章以违反大明法度为由,颇有些站不住脚,而且将军在外征战,战事未定他们就弹劾,似乎更有些不妥。
但李中将的做法,臣也不赞同,河中百废待兴,这数万俘虏可是不错的劳动力,不管是修桥补路还是开垦荒地,都比直接杀了划算,平西哈密伯家族可是几次上书哈密缺少劳动力请求多移汉民,把这些俘虏拆散然后分给汉民为奴也不错啊!”
“嗯,说的不错!不过还是流于表面了,陕甘御史和兵部军法司郎中之所以要弹劾,那是因为这是他们职责所在,并不一定是他们真要来弹劾。
他们真要弹劾,应该是先弹劾罗思举,我的这位罗总督在西域大权独揽,连吴右相的面子都不给,他们真要弹劾,肯定是先弹劾这个眼中钉。
李中将选择将浩罕俘虏溺杀,那是在向朕表明心迹,河中临近俄国,他们又是俄国来人,害怕朕不信任他们的,他这次第一个溺杀的可是他的俄国同族军官,杀了自己的同族又背上屠夫的骂名,交了这样的投名状,朕才能更放心的用他。”
“陛下圣明烛照,臣下去之后一定多揣摩!”常大淳摆出一副受教了的表情。
“滚蛋吧!少跟你爹学,他就是拍马屁拍多了,才几次过不了吏部的考核的!”叶开嫌弃的挥了挥手,把这家伙给赶了出去。
“父亲你找我?”常大淳出去之后,小团子走了进来,马上就要满二十岁的小团子更加成熟了,甚至有些时候看起来比叶开更加成熟。
“过来坐。”叶开指了指面前的一张椅子,叶明帝国父子间还是比较随便的,恐怕规矩是历朝历代最小的,所以小团子也没推辞谢恩什么的,大大方方的就坐下了。
“你先看看这个,看看什么叫野心勃勃!”叶开把一张奏折,呃!说奏折可能不太准确,这其实是一封王聪儿给他的私人信笺。
“嘶!我这位六弟的母亲大人,还真是敢要啊!拿了布哈拉还想要撒马尔罕,甚至还想把安集延也要回去,他干嘛不连塔什干一起拿去?”
小团子脸上浮现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布哈拉加上撒马尔罕再加上大半个天府盆地,王聪儿这是要把整个河中的精华一口吞下啊!感情叶明皇室出了一千多万银元,大明陆军死伤三千多勇士,都是在为她王聪儿打工?
“在江湖上来说,这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她要的越多,实际上就是越怕我不给,毕竟按照罗思举等人的想法,白莲天国有个天府盆地,那也就差不多了。”
不过叶开不这么看,王聪儿再没眼力劲,也不至于敢这么狮子大开口,她要了布哈拉还想要撒马尔罕,恰恰是因为她现在心里发虚。
毕竟经过这一战,白莲教最精锐的金莲接引军已经捏到了罗思举手里,金莲接引军的士兵和基层军官也习惯了和大明陆军一起战斗,就是要吞并,现在也不难了。
小团子挑了挑眉毛再次拿起这封信细细看了一遍,末了才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父皇,我看您也少想了一点,我看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恐怕是想让父亲你再去一次兰州吧!
昨天您让我看了罗总督大人的奏报,孩儿认为,这位以孤臣自居的总督大人是想吞了白莲天国,把白莲教徒们都变成大大小小的平西镇藩。
我想王聪儿此刻一定特别害怕,面对罗总督这样的人她毫无反抗能力,反倒是面对父皇,她的手段可是很多的,或许只有您去了兰州,开了金口玉言她的地位才能稳固。”
叶开抽出御案上的戒尺就给了小团子头上轻轻的一下,这家伙说到手段这个词的时候,竟然故意提高了声音,还促狭的一笑。
“没大没小的,老子面前你也敢开这种玩笑!”
不过打归打,叶开其实一点也没生气,相反心里还很欣慰,虽然叶明帝国父子间的规矩较少,兄弟间也很和睦,但这可是皇位啊!
随着小团子各方面越来越出色,老二叶明阳也是,放眼全国那也是顶尖的学霸,叶开心里其实一直有些担忧。
他害怕自己年老后小团子和叶明阳会合起来谋夺叶明兴的皇位导致兄弟相残,甚至闹出停尸不顾束甲相攻的惨事,他也怕小团子因为继位无望人消沉下去或者变得孤戾,不过现在看来还不错,一切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父亲!其实我不太明白,王聪儿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想来最多也就跟小黎妃娘娘不相上下吧,我大明幅员辽阔纵横十万里以上,生民五万万口,还能少得了绝色?
就拿儿臣来说,这些年想要进入儿臣定川王府的倾国之色都不多不胜数,父亲为何对王聪儿一介江湖妇人如此宠爱?”
笑嘻嘻挨了父亲一戒尺后,小团子说出了绝大部分大明勋贵高官甚至是民间百姓的疑惑,叶皇帝对于白莲教特别是王聪儿的纵容,超过了很多人的想象,导致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好的是王聪儿这一口。
这甚至还影响到了大明女子的审美,现在在大明,女子戎装、佩刀剑、行事泼辣、张口闭口家国大事,甚至形成了潮流,特别是勋贵高官家,家中嫡女几乎都在朝着这方面发展。
没别的,皇帝喜欢啊!就算进不了皇宫,那皇帝不还有这么多儿子嘛,这些儿子未来都会是国王大公,讨好皇帝这样公爹比讨好皇子丈夫还稳当些呢。
“这个嘛!唔。。。!”叶开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不能说他是穿越而来,当年那个画本上白衣似雪的巾帼英雄,是他青春期时期江湖柔情梦中的最完美的侠女吧?
想来想去,叶大皇帝也没想到编一个什么瞎话,只好把眼一瞪,“老子就好这口,行了吧?”
好吧!一看父亲也点恼羞成怒了,小团子就准备告退,但叶开一挥手拦住了他。
“夏洛特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吧?”
“回父皇,也就是这几天了!”小团子点点头回答道。
“那好!等夏洛特生产后,你跟我去一趟兰州,另外你做好准备,到了兰州之后,朕很可能还要让你去一次河中,父皇我不方便去,但有些事又得有人拍板!只有你去最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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