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杰竟全如刘方兴所料,坠入设计而不自觉。
其实,也不能完全说高杰不自觉,只是许定国“装孙子”让之愈发轻视,酒过三巡,不仅给许定国限定了随之北伐的最后期限,还佯作不经意提及了其遣子纳款的事儿。
许定国大惊,不得不依刘方兴之计行事,且不细说。
单说高杰部将总兵李本深、左协总兵郭虎、荡寇将军总兵王之纲等,见高杰一夜未归,睢州城门又关闭不开,心中生疑,率兵至南门查问。
单长庚、潘一凤两个,待许定国跟刘方兴离去后,即调集兵力加强城门防守,刚忙完,闻得李本深等率兵而来,以为事有泄露,也不去答话,即命守城兵将放箭。
李本深等猝不及防,登时有数十人中箭,待慌忙撤至安全之地,左协总兵郭虎、荡寇将军总兵王之纲等纷纷道:“许定国胆敢如此,兴平伯必已遭不测。”
李本深附和道:“所言甚是,有想替兴平伯复仇者,且随我拿下睢州城!”
说着,人已驱马冲了去。
众人稍愣了愣,也一齐呐喊着往前冲。
高杰的这支队伍,从西北到这里,没少经了战阵,又闻听为高杰复仇,竟个个如狼似虎般地不惜命,冒着箭雨争先恐后。
许定国所部,几曾见过这等军队,为其气势所慑,虽有城墙作为屏障,一阵对射之后,城的弓箭手也已伤亡过半,余者则慌乱得无法开弓。
李本深等乘势进至城下,搭了云梯攻城。
单长庚、潘一凤两个见势不妙,接连斩杀了几名后退者,所部官兵这才前跟李本深等展开了争夺。
无奈李本深等志在必得,全力而为,双方对攻了不到一个时辰,李本深率部登城墙,左协总兵郭虎、荡寇将军总兵王之纲等则破城门而入。
单长庚、潘一凤两个原以为自己至少可守十日以,不想还不到半日城就破了,没奈何只得率部溃退,偏遇了李本深和胡茂祯,单长庚接战李本深,潘一凤则接了胡茂祯。
战了不到三个回合,李本深奋起神力,一刀将单长庚斩于马下。
潘一凤跟胡茂祯战成了平手,闻得单长庚有失,不由一愣神,胡茂祯抓住机会,抬手一枪,正中其哽嗓咽喉,潘一凤闷“哼”一声,摔下了马。
这两个所部见了,纷纷弃械投降。
李本深只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即面无表情地问道:“兴平伯找到了没有?”
中军忙前道:“郭、王两位将军刚刚命人传来消息,说是在已故尚书袁可立府找到了兴平伯,只是……”说着,竟哭出了声,无法再说下去。
李本深立时被一股不祥的预感所包围,但他还是心存侥幸地道:“只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
中军哭哭啼啼地道:“只是已不在人世,据郭、王两位将军判断,应该是死于炮火,那真叫一个惨哪,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有,郭、王两位将军估计现已收殓了。”
李本深闻言,一屁股坐到了地,半晌,方始缓缓地站了起来,脸则溢着怪怪的笑,蓦然,他大喊了一声“杀啊”,冲入俘虏中砍杀起来。
受其感染,所部亦跟疯了一样,屠杀睢州及方圆百里,村落为墟。而后径去攻许定国据守的考城,久攻不下,始归。
其时,史可法正叹息道:“可法当初选择外出督师,除了怕引起内讧外,委实也不想参与其中,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幕僚阎尔梅接话道:“大人倒是眼不见心不烦了,可朝廷成了什么样子?皇声色犬马不问政事,马士英、阮大铖独揽朝政,大兴党狱,内斗不休。若是有大人主持公道,何止如斯?”
史可法既想置身事外,便不想多议朝政,摇了摇头,道:“不少事,可法也是无可奈何的,既无可奈何,可法只有以身报国,做到问心无愧。”
阎尔梅反问道:“仔细想想,大人难道真能做到问心无愧吗?”
史可法一愣,不解地看着他。
阎尔梅接着道:“和谈失败,多铎率部南下,分明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可咱们的朝廷还在为战与和争吵不休,据说有的人甚至想用称臣的办法来制止清兵南下。
一个朝廷,若是连形势都无法认清,又怎么能制定出切合实际的策略?连策略都没有,又何谈作为呢?难道这些跟大人离开朝堂就毫无关联吗?”
史可法点了点头,无奈地道:“可法虽名为督师,实际也不过居中做些调解协调之类的工作,能够促成高杰部北伐,已属不易,哪敢奢谈先生所言之事?”
阎尔梅不以为然,还要再说,中军匆匆进来,未及史可法动问,已把“睢州之变”一五一十地讲了。
史可法听了,良久才叹道:“中原不能复矣!”
阎尔梅奇道:“大人何出此言?”
史可法道:“可法确已无计,还望先生指教。”
阎尔梅稍顿了顿,道:“大人正可藉此掌握这支军队,让之为朝廷出力。”
说着,见史可法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继续道:“大人可从速奏朝廷,立高杰子为兴平世子,外甥李本深为提督,胡茂祯为标即中军,李成栋为徐州总兵。
凭着大人跟高杰的交情,再以大恩拢之,高杰所部必感恩载德,唯大人马首是瞻,而大人掌握了这支队伍,岂不如虎添翼?”
史可法道:“好,就依先生之言。”
阎尔梅又道:“掌牢了这支队伍,大人或渡河复山东,或西征复河南,或稍留徐州为河北望,都是不错的选择。”
史可法道:“先生刚才已提过,朝廷现在炒成了一锅粥,高杰生前跟另外的三镇不睦,可法担心另外的三镇会乘势进攻高杰在瓜州的部队,再起内讧,还有,据马士英传来的消息看,左良玉亦不太安分。
因此,可法决定,待高杰所部安顿下来之后,可法还是要退守扬州,退可拱卫南京,进则可抵御清兵或大顺军。”
阎尔梅不由大失所望,史可法却又突然记起了什么似地道:“对了,高杰北伐前,曾向可法提过,说倘若他有万一,让可法收其子为义子,辅佐其子为朝廷出力。”
阎尔梅大喜道:“好啊,果如此,高杰余部无虞矣!”
史可法沉思着道:“可法也这样认为,只是这不符合可法做人的原则,可法仔细想过了,决定让之拜提督江北兵马粮饷太监高起潜为义父。”
阎尔梅急道:“非常时期,大人何必如此拘泥?似此,高杰余部休矣!”
史可法道:“可法虽无子,可高杰子毕竟出身流寇,可法焉能因之毁自己一生之清白?”
说着,已起身往外走。
阎尔梅见无法说服史可法,心里绝望之极,离开史可法,四处游历,极力鼓动“反清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