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石室，一直在一旁焦急等候的莫轻语就赶前来。
显然刚才石室中的话，她都听到了。
“师傅，黑叔叔只是一时生气，我去劝他，轻语保证能劝他回来。”
莫轻语焦急无比，这十年来听云城算得群龙无首，而黑无月一直在暗中辅佐他们，为了听云城没少流血流汗，再加莫轻语可以算是黑无月看着长大的人，两人关系极好，自然不愿意看到他与自家师傅决裂。
“劝不回来的，你与黑无月相处多年，还不清楚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吗？”云野道。
“可是....”莫轻语心有不甘，“就让黑叔叔这样离开吗？”
“他自己选择的路，别人无法干涉。”云野饮下一口酒，“而且依他所说，日后相见，我们便是仇敌了，你劝他回来，是让他杀我吗？”
莫轻语听闻这话，顿时一惊：“我怎么可能会这样想！师傅你先别生气，黑叔叔说的都是气话，绝对不是真心的。”
“我没有生气。”云野摇头，“你黑叔叔杀不了我，而我也不会杀他。”
莫轻语哑然，她心想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师傅明明都苏醒了，为什么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糟糕。
云野沉默片刻，还是说道：“在他眼里，在很多人眼里，我是魔，魔自然是该杀的。换作我是他，我也觉得我该杀。”
莫轻语被云野的话绕晕，但细品之下又觉此话令人心惊肉跳。她立刻摇头道：
“师傅，你不是魔，你是这个世界最好的师傅！”
“是与不是，与我而言都无所谓。”云野道，“有人曾与我说，人活一世，只求问心无愧。我觉得他说的对。”
云野拍了拍莫轻语的额头：“所以我对你们的唯一要求，也是问心无愧，日后你们飞黄腾达也罢，流落街头也罢，亦或者叛出师门，要与我为敌也罢。我都希望你们，问心无愧。”
说完，云野便离开了。
莫轻语看着师傅的背影，神情复杂。
她觉得自己没有听懂师傅刚才的那番话，但转念又觉得听懂了。
但无论懂与不懂，她都觉得，师傅和十年前的确不一样了。
师傅像是冷漠了许多，陌生了许多，
莫轻语仔细回想，自他苏醒之后，自己似乎再也没有见他笑过了。
凝望许久，莫轻语才意识道师傅自己已经走远了，她甩甩头，试图想将脑海中那些无用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拍了拍脸，立刻追了出去。
“师傅！你等我会儿。”
走出地下室，外面阳光盛大。
莫轻语看见自己的师傅并未离开，只是坐在城畔饮酒，
城主府修建在听云城最高处，站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城池。
以云野的目力，足矣在此看清听云城的每一栋房屋、每一个人，甚至他们脸的表情。
莫轻语默默地站在云野身后，也看着她保护过的城池。
如今听云的十万百姓已经从昏迷中醒来，莫轻语早就将云野苏醒、灭云大军溃败的消息传遍了城池，于是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都抱着自己家人与爱人喜极而泣，并高呼城主的名字，为自己的城主是人间最强大的修士而感到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望着那些已经开始忙碌重建工作的城民，莫轻语脸不由的浮现出微笑。
她喜欢这座城，更喜欢这座城的人们。
“逆转人间大阵一事，你没有告知他们吧。”云野开口道。
莫轻语脸的微笑霎时就消失了踪影，她低下了头，语气低落道：“城民们并不知道自己的昏迷是因为我引起的，还认为是灭云大军中某个高阶修士发动的某种恶毒灵术。”
说完，莫轻语从怀中掏出一卷书信：“这是我写的罪己书，我想等过了今夜，明日便在城民大会宣读，告诉他们真相。”
云野结过罪己书，看了一眼，然后将其撕碎。
莫轻语震惊：“师傅你是做什么？”
“不必告诉他们，那些悲痛都过去了，余生我们只要好好赎罪便可。”云野淡淡道。
“可是....建城之初，我们不是说过，绝不欺骗每一位城民吗？”莫轻语不解。
“这件事，欺骗就欺骗了吧。”云野道。
莫轻语哑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
她心中自然不愿意欺骗城民，也做好了为用余生为城民赎罪的觉悟。
但当云野撕碎那罪己书的时候，她却感觉到一阵轻松，如卸下千斤巨担。
“师傅...轻语害怕有了第一次欺骗，就会有第二次，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口子，就永远止不住了。”莫轻语仍然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这是统治者的宿命，你要有心理准备。”云野并未否定莫轻语的担忧，“可若你真过不了心里那一关，那明日便还是告诉他们真相吧。但你可知，告知他们真相后的结果是什么？”
莫轻语沉默，她自然知道。
一旦城民得知真相，自己的珍贵的生命曾被莫轻语无情掠夺，而在掠夺前莫轻语甚至连问也不曾问过一句，那么听云城数十年来苦心与他们建立的信任，恐怕会瞬间崩塌。
即便最后云野拯救了他们，但这种拯救，本就不配换的一丝感激。
无论莫轻语如何道歉、都不会得来半点谅解。
毕竟这种事情，与听云城建城之初的理念，截然相悖。
事后或许会有人离城而出，不过因为结果是好的，大部分人可能仍然会留在听云城。
但他们不会再如之前那么热爱听云城，人与人的信任若是破裂，便如摔碎了的碗一般，不管如何缝补，裂缝终究还是会在。
有朝一日，听云城若是再遭危机，护城大阵可能都无法运转出来，而且若事态糟糕，到了绝境，那么城民们自然会回想起莫轻语当时所作的事情，莫说全城迎敌，恐怕大家都会直接奔逃而出，害怕自己的元气被再度掠夺。
于是...
莫轻语最终艰难开口：
“那就....听师傅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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