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邪术?”
听了于吉的话,众人皆是好奇的望向了他。
“此术唤作魇昧术,这种邪术非但能够迷人心智,如牲口一般任由驱使,术法高深者还能够将中术者伪装成牲口掩人耳目,借此来牟取利益。”
于吉说道,“据老朽所知,有人曾利用此术将人化作犬只与猴子,命其于闹市中表演奇观赚取钱财也有人利用此术将人化作驴子与牛马,使其从事极重的劳作,直至活活累死但利用此术将人化作羊来卖肉,老朽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天下竟有如此邪术!”
听到这里,众人已是面露震惊之色,睁大眼睛问道。
吴良则是忽然想起了一些后世貌似与此术有些相似的民间传闻。
这种民间传闻多与一些丧尽天良的人贩子有关,据说这些人贩子拐走了孩童之后,便会用手段迷了孩童的心智,而后再在孩童身上涂满一种神秘毒药,待孩子皮肤溃烂殆尽,再将狗毛或猴毛烧成灰,配合另外一种神秘毒药敷在孩童嫩肉上,孩童便会开始重新长出一层皮,并生长狗毛或是猴毛,再佐以其他的邪药,令其长出尾巴来,如此便完成了“人变狗”或是“人变猴”的过程。
只是此术不易成功,十停小儿,有九停熬不住换皮之痛,惨遭夭亡,因此不知要害死多少孩童才能成功。
不过一旦成功,这人贩子便等于抱上了金饭碗。
从此走南闯北行走于闹市之中表演奇观,虽不敢说是日进斗金,却也可保许多年衣食无忧
这传闻虽然在一些细节上与于吉所说的“魇昧术”有些许的差别,但某些地方却又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只是不知道于吉说的与吴良所知的究竟是不是一回事。
“若果真如此,谁掌握了这门邪术,岂不是再也不必为马匹犯愁,轻而易举便能够组建出一支庞大的骑兵,而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曹昂沉吟了片刻,忽然问了一个角度十分刁钻的问题。
“?”
吴良闻言惊疑的看向了曹昂。
这确实是个值得深思却又令人骇然的问题,最重要的是,这话还是出自曹老板的长子曹昂之口。
吴良忽然觉得,他对曹昂这个长公子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虽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历史上任何做下了大事的人,手上多多少少都沾染了鲜血,但曹昂在听到“魇昧术”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这样的问题,这依然是一个值得吴良注意与警醒的细节。
人性本就十分复杂,存在着许多个侧面。
而绝大多数人在与人交往的时候,都只会露出少数的几个侧面,从而组建出一个看起来相对脸谱化的形象。
这是一张面具,也是一种伪装。
而藏在面具与伪装之后的人性,只有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显露出来。
在这之前,吴良早就知道曹昂有着比较深的城府,不过曹昂一直以来对他都还不错,甚至在齐哀公墓中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也不曾有什么表里不一的表现,吴良对他的感官也一直都还不错。
但现在曹昂脱口而出问出这样的问题,却让吴良心中忽然多了一丝警醒。
曹昂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作为朋友,他还是一个热心、爽快、值得信任、甚至能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可靠之人。
但作为一名将领,又或是曹老板的继承人,一个政权的掌控者
恐怕就要打一个问号了。
因为刚才这个问题已经暴露出了一丝迹象,在面对此类决策的时候,他的思考模式可能会更加倾向于功利,其他方面的东西皆可为功利做出让步,甚至包括友情、爱情、亲情、信仰、乃至人伦
也是因此。
吴良心中已经有了一种感觉,倘若有一天曹老板不在了,接替曹老板位子的人换成了曹昂,他的一举一动反而需要更加小心谨慎,不容有丝毫的差池,否则必遭灭顶之灾。
正如此想着的时候。
“不然。”
于吉却是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术虽然厉害,但据老朽所知,却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此术最大的克星便是水。”
“中了此术的人不能碰水,就连饮水也是不行,平日里只能喂送掺了秘药的水来维持水分与邪术,倘若碰到了水,无论是下雨,还是海水、河水、井水,不消片刻便会变回人形,轻易被人识破。”
“只因此术过于伤天害理,一旦败露,施术者便难逃极刑,因此施术者施展此术皆是为了自用,极少敢拿去与旁人做买卖。”
“原来如此。”
此刻曹昂似乎也猛地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问题暴露出了一些什么,不动声色的看了众人一圈,但见众人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于是也不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位老先生的意思是,正因这些羊肉投入了锅中之水,因此才变回了人形,锅中的人头便应如此解释如此说来,想要进一步验证此事,只需在库房内剩余的成羊上面泼水查看即可,是也不是?”
“长公子心思缜密,老朽佩服。”
于吉拱手说道。
“吴将军,你以为呢?”
曹昂又看向了吴良。
“我们一同前往验证,一试便知。”
吴良点头道。
瓬人军驻地库房内。
“哗哗”
剩余的三十只成羊已被依次排列开来,瓬人军兵士用水桶拎来了井水,将这些成羊全部泼了一遍。
吴良等人静静的站在一旁查看,没有人说话。
起初这些已经剥了皮的成羊没有任何动静,井水顺着骨肉流淌下来,库房内只能听到滴滴答答的声音。
如此过了大约三分钟所有的样子。
“唰唰!”
一只成羊的两条后腿忽然踢动了两下,动作十分僵硬,仿佛诈尸一般。
“?!”
看到这一幕,众人皆是吃了一惊,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两步。
紧接着。
“唰唰唰唰”
竟又有好几只成羊也跟着踢动起了后腿,并且整个身子也在不停的抽搐,越抽动静越大,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挣脱出来一般。
就在这剧烈的抽搐之中。
这些成羊的形体逐渐坍塌了下去,身上的骨骼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伸长开来,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便化作了不着一丝的人体!
“”
众人皆是瞪大了眼睛,任谁也没见过如此古怪而又骇人的情景,只觉得自己的认知正在经受极大的考验。
不过并非所有的成羊都发生了这样的变化。
吴良默数了一下。
剩下的这三十只成羊中,其中有七只化作了人形,而剩下的二十三只则毫无变化,也就是说,那些应该是真羊。
这七具变化出来的人体有男有女,变化完毕之后便又一动不动了。
吴良走上前去仔细查看,确认他们早已全部殒命。
致命伤都在脖颈上,而且皆是一刀致命,干净利落。
这伤口与那些没有变化的成羊完全一致,也就是说,他们应该是死在同一个人、同一把刀、同一种手法之下。
通过这个细节。
吴良已经猜到了他们是死在何人手中屠夫。
这又不是武侠世界,人人都是剑法刀法过人的高手,若非宰杀手法熟练到了某种程度的屠夫,很难造成如此利落并且如此统一的致命伤。
但屠夫在屠杀他们的时候知不知道他们并不是真羊,那就不太好说了
“长公子,你看。”
吴良将这个细节指给曹昂查看。
“如今通过验证,这批成羊中确实掺杂了一部分中了魇昧术的人。”
曹昂沉吟着说道,“据我所知,这批成羊乃是我父临时命人在陈留采购而来,负责采购与运送的人乃是对我家忠心耿耿的亲卫,我自是不会怀疑于他,而瓬人军只是负责接收,各个环节皆是十分透明,再加上这些羊与人伤口一致,与此事有关的嫌疑亦可以完全排除,那么此事若要追查下去,便应自这批成羊的出处查起,重点是屠夫与肉坊。”
“长公子说的是。”
吴良拱手说道,“此事还需尽快去查,做下此事的人定然知道此时不日便会败露,八成赚上一笔之后便会立刻转移。”
“正是如此。”
曹昂点了点头,回头对吴良说道,“有才贤弟,遇上这档子事,我已无心再饮酒作乐,只好改日再来叨扰了安民,你即刻随我返回陈留,我们与那负责采购的亲卫一同前往肉坊对质,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诺!”
见曹昂面色严肃,曹禀本来还想向吴良要一坛子打包烧酒带走,但最终还是一脸痛惜的强忍了下来,点头应道。
“有才贤弟,改日再会,不必相送。”
曹昂接着冲吴良拱了下手,便带着曹禀快步向外面走去。
不多时。
两人与随行的兵士已经上了马,踏着一道烟尘出了瓬人军驻地,消失在了吴良等人的视线之中。
望着他们的背影,于吉压低了声音说道:“此事应该叫咱们去查才对,说起应对邪术,咱们瓬人军才是专业人士,更何况公子还身怀厌劾之术,那才是邪术克星。”
“老先生莫要抬举我了,我的厌劾之术对着魇昧术未必有用,方才我便无法看出这些成羊的问题。”
吴良却摇了摇头,笑呵呵的说道,“再说,有人包揽了此事,咱们又何必去趟这滩浑水,安安稳稳的待在家中喝酒吃肉难道不香么?”
他说的是实话。
他掌握的“厌劾之术”确实没能在这件事看出任何问题,不过这其实也无可厚非,毕竟“厌劾之术”本来也只是姜子牙后代黑白两道术法相争的产物,而并非克制天下所有的邪术,自然不能奢求它无所不能。
当然,这并非吴良不想掺和此事的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吴良看得出来曹昂有自己的想法,主观上并不想教他掺和此事。
再结合曹昂此前提出的那个问题,吴良有理由怀疑曹昂对“魇昧术”产生了不小的兴趣,他这次回去可能并不仅仅是要将此事调查个水落石出,更多的可能是想找到这个能够施展“魇昧术”的术士。
尽管于吉已经说过,这“魇昧术”有着难以弥补的缺陷。
非但能够被水克制,还需使用秘药进行维持。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样的“魇昧术”依旧能够在如今的战局中发挥一定的作用,只要成本比购置战马低,便不是不能在特定的情况下使用。
“香!很香!特别香!”
杨万里果断点头,顺便还不忘挤兑了于吉一句,“我说老童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啊。”
“老夫只是说说而已,谁想管这闲事?”
于吉撇了撇嘴,无所谓的道。
“行了。”
吴良打断了二人,接着又道,“传我的命令,将这些尸首与那些锅都抬到驻地外面挖个坑埋了,用新锅再将这些无事的成羊煮上,咱们继续吃咱们的肉喝咱们的酒哎呀不好!”
说到这里,吴良忽然一拍脑门,仿佛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怎么了公子?”
众人心中一惊,连忙问道。
“我居然忘了这茬!”
吴良痛心疾首的道,“出了这档子事,使君赏赐咱们的肉可就无端少了十几挂,此事我方才竟忘了对长公子提起,好教他禀告使君莫要忘了回头给咱们补上,否则这损失就要咱们自己承担,亏了,真是亏大了啊,不行,下回我见了使君一定要好生暗示于他。”
“”
众人顿时无言以对。
咱能不能稍微有点格局啊,我的吴将军,使君怕不是想抽死你
两日后。
吴良忽然收到了一个石破惊天的消息曹昂与曹禀失踪了!
曹老板在陈留住了这么几日,处理完所有的事务之后便准备启程返回鄄城,回去集结兵马不日便将挥师徐州。
但临行之际,却才发现不见了曹昂与曹禀。
非但他们二人,二人随行的几名精兵和曹府的一名亲卫也一同不知了去向,活不见人死不见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