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涵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她此时就像一株娇艳的玫瑰,昏黄的灯光下她小心摸索着身可能会存在的伤口,幸好一无所获。月涵记得那天在超市的下午,方凡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可却没发现自己身后还有一个通风口。月涵满怀惊恐的攥着方凡的衣服,将身体一点点贴近方凡的后背,耳中充斥着人群惊慌失措的嚎叫声,她偶尔会从那些哀嚎声中辨别出方凡安慰自己的声音,零星的安慰却没能帮她冲散恐惧的阴霾。月涵紧紧闭眼,她感觉方凡的后背正快速的一起一伏,她听到了从爱人胸腔中传来的有规律的呼吸声,还活着,我们都还活着。
月涵祈祷这场迅猛的山洪能早些结束,但更高一层的哀嚎声击碎了她最后的奢望。内疚的心情渐渐取代了心中的恐惧,要是自己没有任性的拉着方凡来到超市,恐怕也就不会遇见这场莫名的袭击,不争气的眼泪湿了方凡的衣服。忽然月涵看见从方凡右肋下伸向自己的手,她赶紧握住,难道是方凡感觉到了自己温热的眼泪吗?
月涵紧紧攥着那只手,虽然冰凉,但月涵还是从那只手中寻到了安全感。忽然一阵黑雾从月涵身后的通风口钻了出来,它小心翼翼的徘徊在月涵身后,见时机成熟之后黑雾化作人形,抱着月涵逃之夭夭,而月涵还依然牵着那只手,她看着自己离方凡越来越远,尔后又发现一团黑雾化作自己的样子躲在了方凡身后。月涵大喊着,但不管怎么喊都没有声音,声嘶力竭的月涵昏了过去。
月涵再醒来时就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被换了一条黑色的蕾丝裙,四周是六块透明的钢化玻璃,一根粗大的管子透过头顶的钢化玻璃送进氧气,四周还会偶尔亮起昏黄的亮光。
“你终于醒了。”
鬼王单手在玻璃轻轻敲着说道。
“你是谁?”
“我是你老公的朋友,我想向他要点东西,但我又怕他不给我,所以就请你在这里委屈几天喽。”
“我老公知道的话是不会放过你的。”
“哦?你老公正在逍遥快活,可顾不你。等拿到我想要的东西的时候,自然会放了你。等你死了,我再去寻你的魂魄。”
“变态。”
鬼王轻声一笑,摆了摆手。身旁的无面按下一个按钮,月涵眼看着脚下的地板缓缓打开,而地板下方竟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月涵顿时感觉双腿一软,险些坐在玻璃柜中,但四根吊着玻璃柜的锁链发出的吱呀的响声,让月涵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里耐心等待吧。无面,去迎接一下我们的客人,他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无面离开了房间。无面顾名思义就是没有五官,但它可以记住自己见过的每一张脸并轻松复制出来,很像一台复式多功能打印机。只是这打印需要的纸张太过昂贵,需要用命来支付。无面的另一个特点就是可以凭借自己的意愿观察到各个角落,也就是说在它眼中没有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而且可以隔空观察,如假包换的千里眼,只不过他的这个眼是心眼。
章泽来到树林深处,鸟鸣声从左窜到右,再从右窜到左。他看见眼前的高杉,但这个高杉刚才就出现过一次啊。怎么又遇见了,他绕到树后看,没有看见自己做的记号,他这才放心,最起码自己目前不是在原地转圈啊。又走了大概几十分钟,章泽沿路都用匕首做了记号。他如一个勇猛的探险队队长拿着自己最锋利的武器开辟出一条通往前方的道路,但那些被砍掉的树枝竟在章泽背后偷偷愈合了,还有那些章泽特意留下的记号也都不见踪影。高大的树荫没给月光留一点插足的缝隙,章泽实在是太累了,他靠坐在一颗杉木下休息。
“老祖宗。”
章泽想和体内的青蛇老祖宗聊会,顺便问问他这路该怎么走,因为章泽感觉自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点根烟。”
章泽无奈的点燃一支烟,那猛烈的冲击感致使他又咳嗽起来。
“啥事啊?”
“我迷路了。”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你可是青蛇的后代,你怎么会迷路,你的舌头是摆设吗?”
“舌头?”
“嗯,我们青蛇的舌头可以分辨空气中的酸碱度、湿度、温度,还可以感受风向,最后还可以分辨方向。”
“这么厉害?”
“厉害个屁,这是每个青蛇族人都会的,只不过是你退化了。”
“哦,那我试试。”
章泽的舌头在空气中一出一入,渐渐的他感知到了一阵水草香,他沿着这阵香气找到一个小池塘,他冲到池塘边大口大口的喝着甘如乳汁的水,随后擦去嘴边的水迹,坐在一旁满足的休息着。口渴难耐的慌乱使他没注意到刚刚水中竟没有自己的倒影。
“老祖宗,你说的这个办法真好使。”
“你要学的还多着呢。慢慢来吧。”
正在章泽沾沾自喜的时候旁边低矮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动物跑过的响声,响声惊扰到了休息的章泽,他本能的看向灌木丛,不一会从里面闪过一双绿幽幽的双眼,章泽顿时全身戒备。难不成又是什么新鲜物种?那双绿幽幽的眼睛猛地从灌木丛中跳出来,章泽刚要出手却发现不过是一只野猫,野猫对着章泽叫了一声之后就跑走了。章泽放松了下来,但就在他放松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灌木丛中摔了出来,这可把毫无防备的章泽吓了一跳。冷静一阵后章泽慢慢靠近那个黑影,忽然黑影坐了起来。原来是个女孩子,女孩身的衣服破破烂烂,脸污秽不堪,但双眼却异常的清澈明亮。
“你是?”
章泽小声的问道。
“啊...终于见到人了。”
女孩猛地扑前抱住章泽的大腿哭喊着。
“小姐,你冷静点。”
女孩慢慢松开了章泽的腿,坐在地抽泣道。
“我是和朋友来这里野营的,但后来我们迷路了,我也和朋友们走散了。”
“吃东西了吗?”
“没有。”
章泽从口袋里拿出两包压缩饼干递给女孩,女孩撕开包装狼吞虎咽的吃着。
“这绝对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饼干。”
“你被困在这里几天了?”
“大概三天了。”
“那你为什么不向工作人员求救啊?”
“这里哪有工作人员啊,就是一片野树林嘛。”
女孩的话让章泽浑身一激灵,自己进来时明明看见了售票处的工作人员还有那些几米高的铁丝网。
“可我进来时明明看见了有售票员啊。”
“大哥,你是不是也饿昏了?这里从来都没有什么售票口啊。”
“难道是我看错了?”
“大哥,你来这里干什么啊?”
“来找人,他说在这里给我准备了一个惊喜。”
“这鬼地方恐怕只有惊吓。”
章泽苦笑了一下。
“大哥,我能跟你一起去吗?我怕自己又走丢了。”
女孩说着突然脸红了,这幅表情顿时引起了章泽怜香惜玉的侠客心肠。
“没问题,你跟紧我,我保护你。”
“嗯...”
女孩开心的笑着。章泽靠着舌头辨别方向的能力很快走出了高高的杉木林,再向前走居然是一片潮湿泥泞的草地,稍有不慎就会掉进泥坑沼泽。
“你当心,看我走哪里,你就按着我的脚印走。”
“知道了。大哥你还挺细心的嘛。”
“还好啦。”
章泽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他突然想起来还不知女孩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龚雅。”
章泽和龚雅小心谨慎的走出了湿草地,这时章泽突然接到一个电话。
“穿过草地,翻过高山,山顶的木屋就是你的目的地。”
说完后,对方没等章泽说话就挂断了。他抬眼望去远处的山顶果然有一座被茂密的树林遮挡住的木屋,屋顶冒着徐徐青烟。但想要到达山顶必须想办法穿过眼前这口硕大的坑洞。龚雅停下了脚步,章泽回头问道。
“怎么了?”
“那...那里不能去。”
龚雅的话声变得紧张且夹带着一些恐惧。章泽走向龚雅看着她的双眼,希望这样能让多少消除掉她的恐惧。
“别怕。”
章泽缓缓拉起龚雅的手,但被龚雅用力的甩开了,她蹲下身双手抱头,惊恐的颤栗着。
“不,我不去,我不去。”
章泽见状也不好再勉强,但龚雅的态度倒引起了章泽的好奇心,他快步走向大坑旁,里面臭气熏天,一层厚厚的浓雾笼罩在坑口,很难看清里面的景象。龚雅站起身,慢慢靠近长在向坑中张望的章泽,龚雅脸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
“什么都看不清。”
章泽站在坑边自言自语道。
“那你就下去看看喽。”
说完后龚雅伸手将章泽推了下去,掉下去的时候章泽看见了龚雅居高临下的笑容,那笑容阴森骇人。
黑鸦与魅妖已经在他们的爱巢中缠绵了几天,彼此就像两个满载的容器,终于在漫长的交互中倾泻一空。
“方凡的血应该被吸的差不多了吧?”
“按速度来看再有几个小时就应该结束了,方凡的血耗尽的那一刻就是魇从他身体抽离的时候。”
他们来到困住方凡的大厅,方凡面色苍白的坐在那个特别为他准备的宝座,瘦骨嶙峋的样子像极了一具被时间风化的干尸,尚存的气息在他肺中慢慢游走着。黑鸦看着从宝座中收集的血液,眼中发散出似野兽般的光芒。
“是时候了。”
黑鸦拿出电话打给了王迪。
“方凡的血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带着种子来找我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种子?”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那可种子是莫竹从落云镇偷来的,然后你离开万悠岛时被你偷走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手里有你最需要的东西。你不是一直想助龙峰一臂之力嘛,而我现在又是龙爷的得力助手,所以我们理所应当合作啊。”
“那你要种子干嘛?你将血直接送给龙爷不就行了?”
“我总要试一试这血能不能真的激活种子的力量啊。”
“嗯。姑且相信你,位置给我。”
黑鸦将位置发给了王迪,他开心的将魅妖搂在怀中,提前庆祝着计划的成功。王迪挂断电话后心有余悸的看着身旁的种子,她明白黑鸦不会好心到如此为自己着想,但为了助龙峰一臂之力的愿望促使着她铤而走险。王迪如约来到地铁站,双眼渐渐适应了阴暗的环境,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刺鼻的恶臭,引得她阵阵作呕。这时王迪看见不远处的有个白衣女人站在一个豁口处,心中泛起一阵忌惮,王迪放慢了脚步,但还是不知不觉的走到了白衣女人的身边。
“黑鸦先生有请。”
王迪跟着白衣女人穿过墙壁走进大厅,她看见了高台坐着的方凡,忽然从石道两边传来一阵异香,异香在胸腔爆裂开来,紧接着冲头顶,她感觉一阵眩晕。
“欢迎王大小姐光临我的府邸。”
“阴暗的人连住的地方都这么见不得光。”
“现在你就别呈口舌之快了,先担心自己的处境吧。”
王迪有些站不稳了,晃晃悠悠的摆动着身体。魅妖从黑鸦身后走了出来,慢慢走向王迪。
“原来这就是让鬼王魂移梦迁的女人,可惜是个人类。”
“黑鸦,没想到你居然暗中勾结鬼王,你好卑鄙。”
“卑鄙?只要达到目的就没有卑鄙可言。”
“你不是为了义父。”
王迪忽然明白了一切,黑鸦的目的是自己手中的种子。
“明白了就好,免得你死的不明不白。”
魅妖手掌对着地面,忽然地面出现一个黑色的漩涡,紧接着不计其数的黑影从漩涡中爬出,它们像寄生虫一般带着特有的怨气渐渐占据了王迪的身体。王迪感觉意识渐渐模糊了,就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听见墙壁碎裂倒塌的轰鸣声。
章泽沿着坑壁连着翻滚好几圈才摔到坑底,他起身向四周观望,阴寒夹杂着恶臭向他袭来。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满足了他的好奇心,这果然不是普通的坑,这根本就是一个乱葬岗。无数的尸体相互交叠,肢体被扭得横七竖八的,他还不时的听到有因为腐烂而引起的尸体爆裂的响声,整个坑中响着沉闷的声音,尸水从裂口处流向下一具尸体,这里不仅是蛆虫的孵化场,更是蛆虫的游乐园。
章泽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爬去,他慢慢走向坑壁,每踩一脚都像踩进了松软的泥土中,但爆裂而出的恶臭将他拉回现实,被惊扰的蛆虫带着怨气和臭气奋起群攻章泽的双脚。章泽不知吐了多少次,才挪到坑壁边,突然章泽没站稳摔倒在尸堆中,他赶紧站起身。忽然他发现胳膊黏着一张学生证,名字那栏写着龚雅。章泽低头看去,一件破旧的衣服掩盖着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而这件衣服和炕的龚雅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章泽攥着学生证,时间和空间仿佛同时静止了,章泽抬头看向方,希望自己的目光可以穿破厚厚的浓雾直击龚雅的目光以寻得一个真相,但脚下龚雅腐烂的尸首正在浓雾的笼罩中渐渐放弃了抵抗,章泽嗅到了浓重的恶臭中夹杂着一丝渴望逃亡的幽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