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凡和章泽来到郑明飞家时已经是中午,在方凡和章泽再三逼问下郑明飞交代了真相。
在地下停车场雇人装神弄鬼的的确是他,愿意很简单就是为了报复卓曼。母亲的死虽不能完全归咎于卓曼,但自己却无处发泄内心的折磨,最后只好将矛头对准了卓曼。郑明飞并不承认那晚在方凡家刺杀雇佣男子的人是自己,而且他对“斑驳的夜晚,斑驳的朱砂,一切终将被审判”这句话并不知情。为了确保郑明飞没有撒谎,章泽带他去警局测谎,结果显示他说的都是实话,但当问及腐脸男时,他也没有头绪。
老郑还是第一次听说腐脸男的事,之前在医院时,郑明飞担心老郑听了会害怕就没敢告诉他,但现在老郑什么都知道了。
“明飞,你见到的那个腐脸男是什么样的?”
老郑心事凝重的问道,郑明飞似乎并不想和老郑有过多的交流。这种排斥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郑明飞一直在痛恨着老郑。自从母亲入狱后,郑明飞就从乡下来到了老郑家,他像木偶一样看着老郑一家人的阖家幸福,自己很难融入其中。母亲虽未对他提及过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尚且年幼的明飞却感知到了与他这个年龄极不相符的悲凉,多年的隐忍将他驯化成一匹孤寂的野马,时而奔腾无疆,时而眺望夕阳,早熟的心智驱使着他走过早自立的道路,但那一切却被理解为骨子里的叛逆与不孝。
后母的离世并未对明飞造成多大的创伤,却令他有一丝感悟,因为那时老郑并未出现在后母的葬礼。老郑与后母的女儿郑易欣操办完母亲的葬礼后就离开了那个家,并发誓老郑的葬礼绝对见不到自己的影子。明飞似乎在易欣身看见了过去的自己,后母就像被老郑抛弃的生母。
鳏寡孤独的老郑在家中萧条度日,所幸还留有一份司机的工作,直到卓氏集团崩坏于前的那天老郑彻底失去了生活的支柱。那次老郑突发心脏病让明飞不得不再次拾起孝义,终归是自己的父亲,几年的相处也算不太遭。直到明飞发现了母亲入狱后写给父亲的信,信中母亲卑微的口吻乞求着老郑收留明飞,那张毛细血管破裂后映出的红脸蛋的脸又浮现在明飞面前,那是明飞对母亲最后的印象。他还记得老郑从监狱回来的那个下午,老郑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没来得及绣五官的布娃娃,那是母亲在狱中为他做的,明飞每晚都会握着那个没有五官的娃娃,每每那时就会感到无比的安心。
在信中明飞知道了母亲入狱的真相,从那时起明飞便燃起了复仇的心。但那时恰巧唯一与卓氏集团有干系的卓曼不在国内,直到那天卓曼主动登门请父亲再去卓氏集团出任司机时,明飞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主动请缨以父亲年迈为由接替了父亲的位置。卓曼振兴卓氏集团的种种善举让明飞陷入两难的境地,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才是坏人,他渐渐明白自己痛恨的是害死母亲的卓氏集团并非卓曼。但内心的折磨与两难的抉择让血偿的复仇演变成了恶作剧,实属卑劣,但明飞心中却得到了莫大的宽慰。
此时面对父亲的问题,明飞有意避之,他不论何时都在逃避着对父亲的责备,但无时无刻又不得不面对父亲的这副嘴脸,他常在心中感慨,有些人可以忠于一切,却很难忠于爱情与家庭。父亲身边每个人都是受害者,直至有一天连父亲自己也变成了受害者。
无奈之下明飞向老郑交代了腐脸男的穿着,他还强调他永远都无法忘记那双没有眼睑的双眼是如何恶狠狠的盯着自己。老郑听完后长叹了一声,点燃一根烟。
“哪是什么腐脸男,那是你妈。”
众人一脸茫然。
“我妈不是死了吗?”
“哎,那时你小,我没敢跟你说。那天我去监狱认尸,你妈被硫酸烧的面目全非,临死时她手里还攥着那个没有五官的布娃娃。我想这肯定是给你做的,我就把它给你带回来了。”
“我妈为什么会被硫酸烧死?”
方凡按住了激动的明飞。这和他的猜测差不多,蔡季芬并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故意害死的。
“别激动,我想你母亲应该被杀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那封寄给你父亲的信。信中说出了那次食物中毒事件的真相,真凶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才杀人灭口。人证死亡,一封信也无法作为有效的证据。”
明飞冲出去抓住了老郑的衣领。
“都是你,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妈怎么会进监狱,又怎么会被害死。是你害死了她,是你。”
明飞血灌瞳仁,他恨不得痛下杀手,幸好被章泽及时制止住了。杨悦给明飞注射了些镇静剂,明飞这才安静下来。目前为了安全起见,方凡决定将明飞和老郑分开关押。并时刻确保二人的安全,因为此事现在升级了,由最开始的恶作剧变成了怨鬼还魂了。
“你看,我说什么了,又是和鬼有关。”
章泽在一旁说着闲话。
“别废话了,我们现在得赶紧找到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啊?”
“就是那个没有五官的布娃娃。”
“找它做什么?”
“郑明飞的母亲临死时未了的心愿就是郑明飞,而且那个娃娃就是做给郑明飞的。我怀疑这么多年他的母亲蔡季芬从未离开过,而是一直附身在那个布娃娃。”
“你别说得这么吓人啊。”
“还废话,小心一会附在你身。”
方凡故意吓唬章泽道。这招倒是很管用,章泽立马跑去问郑明飞娃娃的下落。
“郑明飞,那个娃娃呢?”
“不见了。”
“啊?什么时候不见的?”
“就是那天我被打晕之后,去了医院的当天晚,我再找就找不到了。”
“家里也没有吗?”
“没有,搬家的时候我找了好几遍也没找到。”
章泽把情况告诉了方凡,方凡带着章泽马赶去了卓氏集团大楼的地下停车场,章泽最先看见了卓曼的车。
“方凡,你看,卓曼的车。”
“她现在应该在我家啊。她的车怎么会在这里?”
章泽马拨通了婉璃的电话。婉璃说卓曼一直在家哪都没去,刚刚吃了药睡着了。
“那车是谁开来的啊?”
“我过去看看,你在这里别动。”
“你小心点啊。”
方凡慢慢靠近卓曼的车,身体里沉睡的魇突然出声了。
“小心,车中一股阴厉之气。”
“呵,没想到你还挺关心我啊。”
“我只是关心你的肉身,别弄坏了啊。”
“那我该怎么办?”
方凡再问的时候魇已经不回话了。
“这个老东西,说话说一半。”
方凡前拉了拉车门,纹丝不动,又透过车窗往里面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方凡趴在地看向汽车底盘,果然在这,方凡招手让章泽过来。
“找到了。”
“什么啊?”
“娃娃啊。”
“你打一开始就是来这找娃娃的?”
“废话,不然来干嘛。”
方凡从汽车底盘拿下一个红布口袋装着的布娃娃,刚打开就有一道白光从口袋里面冲了出来。顷刻间二人面前出现一个面容腐烂的人,章泽紧闭双眼不愿看见那张可怖的脸,方凡倒是显得异常的淡定,也是仗着自己间的太多了,没什么感觉了。
“你就是蔡季芬吧?”
“你们是什么人?我儿子呢?”
“他在警局。”
“你们为什么要抓他,都是我干的,要抓抓我。”
“你现在是鬼,人鬼殊途。抓你是鬼差的事,我只抓坏人。”
蔡季芬沉默了。
“方凡,你还跟她废什么话啊?赶紧把她处理了。”
这话被蔡季芬听到了,她走到章泽面前,双手抓住章泽的头,四根手指用力撑开章泽紧闭的眼皮。这下章泽可看了个满眼,胃里一阵翻腾,把早饭和午饭吐个精光。
“我错了,你们爱聊多久就聊多久。”
“他也是无心,别和他计较。我找你只为了求你一件事,不要再缠着卓曼。”
“我从没有缠着她,多年前的事,我已经不放在心了。”
“那你杀人这事又怎么说?”
“杀人?”
“郑明飞雇佣的那个用投影仪吓唬卓曼的男子难道不是你杀的吗?”
“当然不是。那晚我还没出手,那人就已经死了。”
“玻璃的那句话是你所为?”
“那是对卓曼的警告。”
“那你知不知道杀死那个男人的凶手是谁?”
“既非常人,那晚明飞收到了那个男人被抓的消息,于是就在对面楼顶观察你家的情况,他剪断保险丝的时候,正准备救那个男人出来,谁知却被一道黑影抢先。于是他就躲了起来,灯再次亮起时,男人已经死了。”
“你应该知道那个男人是谁吧?”
“那个男人名叫黑鸦,专门收钱帮人办事的人。”
“你说那人是黑鸦?”
章泽突然来了精神。
“嗯。好了,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赶紧带我去见我儿子。”
蔡季芬又回到娃娃身,方凡和章泽带着娃娃回到警局。章泽把娃娃交给了明飞。随后方凡、章泽、老郑、明飞四人在一间阴暗的小屋里,不让任何人入内。明飞打开口袋,一阵气从里面窜了出来。
“明飞,你还看不见你母亲。我在你眼前划一下,你就能看见,你做好心理准备。”
“可我之前看见过啊。”
“那是你母亲故意让你看见的。但终归人鬼殊途,见得太多对你不好。”
随后方凡在郑明飞眼前划了一下,郑明飞看见了蔡季芬。蔡季芬不再是那张腐烂的脸,而是变成了原来的样貌。
“妈,我终于见到你了。”
郑明飞向前扑去,却扑了个空。
“儿,以后可不敢再做什么傻事了,勿以恶小而为之。这么多年,妈已经释怀了。”
“我知道了。”
“你也该原谅你爸了。他就是那么个人,但他还是爱你的。只是有些时候他很难做出选择,犹豫了一辈子,错过了一辈子。”
郑明飞哭着点头答应着母亲的话。
“妈该走了。放下恩怨,好好生活。”
说罢,蔡季芬的魂魄渐渐变淡,那个布娃娃的颜色也跟着逐渐暗淡下来。郑明飞跪在地放声痛哭,老郑也猜到了蔡季芬对儿子说的话,老泪纵横。
案子就算告一段落,回去的路郑明飞拿着娃娃,他想起了那时卓曼让他修车钥匙时的自己,那时他觉得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他打算在卓曼的车做些手脚,然后等卓曼开车的时候就会发生意外,这样一来即报了仇,又可以伪装成意外。当他这个想法第一次冒出来时,母亲无奈之下现身打昏了他,避免他酿成大错,再后来卓曼的态度慢慢感化了郑明飞,才让他渐渐放下了仇恨,却没有放下恶作剧的快感,刚刚母亲的话彻底让郑明飞醒悟,他在内心发誓今后要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方凡和章泽回到家的时候,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了卓曼,卓曼这才安心了不少,并吩咐人去郑明飞家送了不少钱和物,算是对多年前卓氏集团的过错做出些补偿。
案子完美告终,但章泽却一直眉头紧皱。
“你怎么了?”
“那个男人恐怕还没死。”
“黑鸦?”
“嗯。他是K组的人。”
窗外突然传来一阵乌鸦的叫声,几根黑色的羽毛从窗前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