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国昌虽然也不太认同权振东的做法,但眼中还是闪过了一丝欣赏,不管如何,想着要做点实事,并且为之付出行动的,总归不是什么坏人。
见蒋金龙迟迟不说话,显然是已经放弃了权振东,不愿意替他出一回头了,钱国昌知道自己应该站出来打圆场了,不然一个建设办主任的位置就白费了:
“会议会议,就是聚会论议,集思广益,一人智断,众人智长,有分歧有争议很正常,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但是我认为,我们这次会议的重点在于事故的善后工作,在于绿农,至于其他的问题,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权振东同志,我认为你的提议非常有建设性,你完全可以在会后写一份详尽的计划报告,提交给我或者蒋书记,我们可以后续研究讨论一下,陈波涛同志,我党对年轻干部,一向提倡包容性,给予时间成长,你作为老同志可得起好带头作用,权振东是新兵,你是老班长了,哪怕现在的部队里,也不兴进来先给新兵一个下马威那一套了。”
最后那句半开玩笑的话,引得众人笑了起来,会议室的气氛一下就缓和了下来。
钱国昌这圆场打得还是很有水平的。
首先确立了今天的重点是绿农,无关其他,其次也肯定了权振东的建议,但又暗点了提出来的时机不合适,安抚权振东可以会后讨论,能让权振东心里舒服一些,但实际上又是一句空话,哪怕以后再研究讨论,建议计划再好,阻力还是在那,能不能推行实施又是另一回事了。
钱国昌给的台阶陈波涛得接着,不能继续再激化矛盾,他现在全面劣势,万一再抓着这个事情不放,再来一次投票,真通过了权振东提出的建议怎么办。
所以他只能愤愤地坐会自己的椅子上,“啪嗒”一声点了根烟生闷气。
“钱主任说的是,我要向陈主任道歉。”
权振东也知道自己的建议今天是不可能通过了,也只能忍了下来。
蒋金龙心情却莫名地舒畅了起来,不管是陈波涛还是权振东吃瘪,都是他乐于看到的,而且在他眼里,权振东现在的表现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心怀正义的愣头青,不能说这样的人没能力,但这样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较真,但很多时候,较真往往就意味着激进,意味着麻烦。
原本这个麻烦将会是蒋金龙的,而现在,被钱国昌接过去了,这次会议结束,相信整个管委会都会认为权振东是钱国昌的人了,借力打力这一招钱国昌会用,他蒋金龙也会。
“钱主任说得很对,小权回头写份报告,确定有可行性,那我们就上会。”
蒋金龙摸了摸自己有些泛油光的额头,再次拿这事恶心了陈波涛一下,也不等陈波涛发作,就接着说道:
“绿农的企业代表来了没有,要是来了的话,就也叫进来参会吧,善后工作,要是跟企业没沟通好,那善后计划就是一纸空谈。”
“绿农总经理阮力波刚刚已经到管委会了,现在就在一楼会客厅等着。”
刘元杰说道,又示意一名党政办的工作人员下去叫阮力波。
权振东是第一次见到阮力波,这个白白净净,长相斯文,身上没什么气势的中年男人,不知道的,楞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个市值近百亿的上市企业总经理。
可就算是百亿企业的总经理,进了这个会议室以后,仍然上不了会议桌,只能跟着参会人员坐在会议桌的外围。
阮力波对自己坐外围的事情并不计较,也没资格去计较,从个人的社会地位和实力来说,这个会议室每一个人都比不过他,甚至可以说难望其项背,他们董事长郭浩,甚至有时候可以跟区委书记,区长平等对话,但这也仅仅是就个人来说。
但以绿农这个企业为主体来说,他这个总经理就只能坐外围,上不了会议桌,因为企业就是企业,而管委会是权力机关,地位天生就是不对等的,更何况绿农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哪怕连陈波涛对他都没什么好脸。
“蒋书记,钱主任,各位领导好。”
阮力波很识趣地跟会议桌上的众人问了声好,然后看到会议桌下首的权振东愣了愣神,然后友善地笑了笑。
权振东微微颔首,便转回了目光,想到了那条逝去的生命,便多看他一眼的欲望都没有了。
“用不着客套了,绿农事故发生到现在,绿农都没能下达有效措施,没能控制好事态的发展,我很怀疑绿农应急处理能力,现在不光管委会,区里对这次事件也相当重视,阮力波,你作为绿农总经理,我现在代表管委会,代表受害村民,问问你们绿农是个什么态度,对于善后事宜有什么样的章程,再过一会,受害村民代表就要到管委会了,现在就在这里,你给我们一个表态。”
蒋金龙说话很不客气,完全不给阮力波留商量的余地。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等一下受害村民代表就要过来,如果在这之前没有摸清绿农的态度,那善后和安抚那些村民的工作将会变得非常被动,而且下午就要跟向红星书记和周尚全主任汇报工作,也得拿出漂亮的答卷。
“蒋书记,我已经跟我们董事长汇报过了,也得到了董事长的示意,对于受害群众的检查治疗费用,绿农将全部承担,并且作出一定程度的经济赔偿,有身体不适,需要去检查的,绿农也会承担检查费用,绿农作为一家具有责任感的企业,对于这次事故也是感到既痛心又抱歉,绿农不会推卸该承担的责任,也不会给管委会,给区里造成困扰,在这里,我代表绿农,代表郭浩董事长,向在座的各位领导郑重承诺,绿农一定妥善处理好这次事故。”
阮力波见过大场面的,丝毫不显慌乱,将事先准备好的话说了一遍,后面也是下了不少的保证。
“这些就不用说了,经济赔偿方面,绿农的标准是什么?还有死亡的那名员工,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五百万,绿农这次准备了五百万用于这次事故的善后工作,这也已经是目前绿农所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了。”
权振东听完,心里冷笑,有责任感的企业,还真是大言不惭,也不知道阮力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有没有一丝的愧疚,要真有责任感,就不会出现这样低级的事故。
五百万,看似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但真用在这次事故上,怕是还远远不够,死亡的那名员工那里,按赔偿一百万算,那就只剩下四百万,再去掉检查和救治的费用,这四百万还能剩多少,要知道那几个危重的,救治费用也不是个小数目,而且万一有后遗症也将是跟随一辈子的事。
赔偿上面也不光是人的事情,受害的那三个自然村,种了很多果树,村民们很大一部分经济来源都来自于果树,丙烯腈毒气对人有巨大伤害,对果树,对家禽家畜同样有巨大伤害,算上这部分赔偿,那五百万就打不住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五百万,阮力波说的是用于善后工作,善后可不仅仅是赔偿,还有消弭影响,消除隐患,你就算再翻个倍,恐怕都有些不太够。
这个回答显然让蒋金龙也不是很满意:
“你这个最大的诚意,就是没有诚意!如果绿农是这种态度,那我觉得今天就没什么好谈的了,我蒋金龙是个大老粗,你一个大老总,经济上的事情你比我懂,你现在就给我算算,单一个赔偿费用就需要多少?”
“蒋书记,各位领导,我们企业也有企业的难处。”
阮力波不亏是大老总,丝毫不见慌乱,只是面露难色开始诉苦:
“别看绿农这么大一个企业,实际上账面上的流动资金也并不多,而且绿农发生事故的消息已经散播开了,刚开盘股价就大幅下挫了,公司账面的资金,还得预留出公司正常运行的费用,能拿出五百万,已经是绿农的极限了,总不能让绿农拿出全部资金,公司直接停止运作吧。”
表面诉苦,实则威胁,你要是不认同,我就直接把绿农停了,绿农上千名员工怎么办,在家休息可赚不到什么钱,如果中间再有人挑拨一下,那又容易形成一次群体性事件,而这次群体性事件矛头将会直指管委会。
要是真出现这种情况,那就代表着蒋金龙对园区的失控,上面也会对他的领导能力产生质疑,蒋金龙也算是走到头了。
会议室再度陷入了沉默。
“当然,郭董一向支持管委会的工作,不会给管委会造成麻烦,郭董愿意个人拿一千万出来善后,并且这一千万如何支配由管委会决定,只是郭董现在心思全在生产园区的自纠自查上,而且筹集资金也需要时间,这一千万资金将在绿农造成自纠自查工作后到位。”
阮力波再次抛下一个大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