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很快过去,东方天际露出鱼肚白,星辰渐隐。大营军号嘹亮,人声鼎沸,战马嘶鸣。
近卫军新的一天,在严格的训练中开始了。
清凉的晨风吹过面庞,格雷恩和特林维尔相视一笑。他们一夜未眠,却毫无倦意。他们打开了营门,目送士兵纵马疾驰,激起的烟尘弥漫着,清脆的马蹄声在清晨的微风中,飘得很远很远。
整整一个白天,又一个黑夜,烈日烘烤,水米未进,都不能让他们忘却自己的职责。
他们是哨兵,军营的眼睛,士兵的守护神。
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士兵,都略带惊讶地看着他们。
他们身体疲惫,却神情坚毅,无畏的眼睛告诉所有的人,他们的精神是钢铁铸就。他们能接受任何挑战和考验!任何人都不要妄想能打倒他们!
黑夜降临,偌大的军营重新归于寂静安宁。至少,表面上如此。
玛尔斯王子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沉思不语。几个骑士团长和侍从军官面面相觑,都不敢去打扰他。大帐中死一般沉寂。
终于,他停下脚步,问道:“他们呢?”
令旗官低声回答:“还在哨位上。没有军团长的命令,他们不能擅自离岗。”
这时,菲洛团长跨上一步说道:“殿下,格雷恩毕竟是国王亲自推荐和任命的。如果让陛下知道你这样对待他们,说不定会很生气。一天一夜,已经够他们受得了。我想他们也已经得到了教训,适可而止吧。”
他“哼”了一声,对令旗官说道:“你去看看。如果他们想让别人代替,就让他们回到自己的中队去吧。”
令旗官领命而去,他们在大帐中等待。不一会儿令旗官就跑了回来。他的脸色复杂犹豫,欲言又止。玛尔斯王子猜到了。他冷冷地问道:“怎么,他们不肯吗?”
令旗官不敢面对他的双眼,不由垂首喏喏答道:“格雷恩中队长说,他们接受了殿下的命令,就要行使他们的使命。除非殿下亲自下令,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守卫在哨位。”
近卫军首领本已自感过分而稍显愧疚的心,又被格雷恩毫不妥协地强硬刺伤。他阴沉着脸,看着他的骑士团长。
“巡营。”他大喊一声。
如果说昨天的军团长只是提前出发,与往日稍显不同,今天就已完全打破常规。他虎头蛇尾地巡视过几个营房,身后留下百思不得其解的士兵。他的士兵都能看得出,他们的军团长心事重重。
玛尔斯王子带领他的随从巡视到营门。他看到两棵挺拔的松树般站立的哨兵。他们庄严神圣不可侵犯的神情深深刺痛了他。他本想冲过去,怒斥喝骂也好,讥讽蔑视也好,他知道,他如果那样做的话,会稍稍降低心中的挫折感。可是,他就只是站着。
然后,他用冷傲声音说道:“我想,你们为他们感到担心都是多余的。至少,他们看上去很喜欢站岗。那么,就让他们在那里站着吧。想站多久,就站多久。”他头也不回地转身回到大帐。
他的侍从和几位骑士团长都面面相觑。他们见惯了平静如水的近卫军首领,也曾见识过怒不可遏的军团长,却从未看到过王子殿下今晚这般失落。
他们都不知道,玛尔斯王子为何会对格雷恩横加刁难。平时他可是最爱护他的士兵的。
不错,格雷恩虽然是国王本人亲自推荐和任命的,如果换在别的军团,也许可以成为他身上的一道光环,其他人也会对他另眼相看。
可是,不要忘了,格雷恩是在蓝鹰近卫军团。他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中队长,位卑言轻。而近卫军战士唯军团长马首是瞻,以能执行军团长的意志为无上荣光。
他完全不必如此,为了一个刚刚加入近卫军的中队长做出有损身份的举动。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军团长分明就是在有意刁难新被任命的第一中队指挥官。可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啊。所以,他们都不明白,在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可是,没有人敢劝说他。
“我真得不明白,格雷恩。”饿肚子的巨人说道,“你都看到了吧,他们今天都懒得和我们说句话了。虽然我还有的是力气,再站多久都休想让我低头认输。可是,格雷恩,我们就一直这样站着,真得有意义吗?即使做一个与众不同的哨兵,不也还是一个哨兵吗?倒不如上战场和敌人面对面厮杀一场,死了也比傻乎乎地站在这里舒服的多了。”
格雷恩看着他的朋友,笑着安慰他,“特林维尔,面对敌人的刀剑,流血牺牲是每个英勇的士兵都能做到的。可是,相信我。我们现在所做的,绝对不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我们是在和自己战斗。能打垮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钢铁般的意志,才是我们最坚强的依靠和最宝贵的品质。近卫军崇拜强者,我们要想在近卫军扎下根,就要让自己变得更强。
虽然,你和我都是不经意间,机缘巧合才加入了近卫军。可是,我们一旦做出了选择,永远都不能忘记了自己的承诺。为了阿波多利,为了国王陛下,誓死捍卫近卫军和我们做为士兵的荣耀。我们不会畏惧任何人,除非,我们能让他们感到畏惧。”
特林维尔咧开大嘴哈哈笑道:“好吧,格雷恩。虽然我没有完全听懂你的话。可是,你还是说服了我。一想到站在这里就会有人害怕我们,不开心才怪呢。”他拍拍肚皮,“我一点儿都不饿了—我敢和他们打赌,我最少还能站好几天呢。唉唉,要是这时候蓝莓老爹给我送点儿清凉解渴的黑啤酒来,我还能再多站一天呢。”
格雷恩最喜欢的就是特林维尔永远不会被艰难吓倒,乐观向上的笑容。他也和特林维尔一样饥渴难耐,疲乏不堪。这个时候,他需要朋友,需要特林维尔,在安慰他的时候,他也会从朋友的笑声中,得到鼓励和勇气。
他继续和特林维尔开着玩笑,以使寂寞的黑夜不再漫长难熬。
他笑着说:“特林维尔,这次我真希望蓝莓老爹会听到你的祈求。如果他真能来送给你啤酒,就一定要多送一点。要不然,我怕你一个人就会全喝光的。”
一说到啤酒,特林维尔兴奋地双眼直冒蓝光。他大声笑着说:“别担心,格雷恩。从我们再见到的那一天起,我就说过了。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和你分享所有的一切—喜悦、忧愁、平安、幸福。当然也会包括蓝莓老爹的啤酒了”
格雷恩哑然失笑,他说:“啊,我也没有想到,这个夜晚,连我都觉得蓝莓酒馆才是天底下我最向往的地方啊。”
“快别说了。不要再提起蓝莓老爹和他的啤酒了。如果你继续描述那种妙不可言的,盛在大杯子里,泛着泡沫的天神恩赐人间最美味的甘泉,我觉得当一个逃兵,也许会让我轻易地就原谅了自己呢。”他一脸神往地拍拍肚皮,意犹未尽,“我觉得,我能喝下整个蓝莓酒馆里的酒了。”
“在近卫军营里,竟然还有人会以当逃兵为荣呢。这可是我老头子当兵几十年,前所未闻之事啊。”黑暗中突如其来的笑声打破了黑夜的寂静。
“谁?谁在哪儿?站出来!”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同时警觉地大声发问。
一个黑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你是谁?干什么的?”特林维尔迎上前去大声问道。
来人身着便装,没有佩剑。他把手里提着的两个鼓鼓地皮囊放在地上,说道:“我是暴风骑士团的菲洛团长。”
他走到两个哨兵面前,火把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着两个年轻的士兵,脸上半是讥讽半是调侃地说道:“近卫军神圣的光辉和荣耀,竟然比不上一大杯啤酒来的诱惑。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吗?看来王子殿下说的没错—你们也许真得不适合待在近卫军团里。”
特林维尔气得满面通红。可是随口的玩笑被别的人听了去,一时张口结舌,竟想不出话来反驳。
格雷恩拍拍他的肩头笑着说道:“特林维尔,我的朋友。老成持重的菲洛团长,又怎么会把你的一句玩笑话当真呢?”
菲洛团长板着脸说道:“我并不认为那是一句玩笑话。如果不是想到近卫军里的那些年轻人还需要我这把老骨头,我早就跑到蓝莓老头的酒馆去了。比你们跑得还快呢。”
所有爱喝酒和爱谈论酒的人,都能马上得到特林维尔的好感。刚才还被怒气涨红了脸,现在却不住咧着嘴笑着问道:“菲洛团长也喝过蓝莓老爹的黑啤酒吗?”
“当然。不过那时候,我也和你们一样年轻呢,还是近卫军一名普通的士兵。”他叹了一口气,“唉,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菲洛团长是几天来除了玛尔斯王子之外,唯一和他们说过话的人了。格雷恩心思缜密,已经猜到了骑士团长的来意。他问道:“菲洛团长,您夤夜不眠,不会是专门来和我的朋友谈论蓝莓酒馆里美酒的吧?”
“喔,那倒不是。”菲洛打量着他们,点点头慢慢说道,“我要看到我的小伙子们都睡了,才能睡得安心。顺便说一下,格雷恩队长—如果,你能成为中队长的话。你的第一中队,就归我这个老头子的骑士团管辖。我就是你的团长。”
格雷恩执手敬礼,特林维尔也马上亦步亦趋。“是的,长官。能在您的麾下为阿波多利和近卫军效力,我们深感荣幸。”
菲洛笑道:“可你并不了解我啊。所以,我可以当这句话是恭维吗?”
“当然。出自至诚的恭维,同样会是最真诚的尊敬。如果说军团长是近卫军的灵魂,菲洛团长就是近卫军的筋骨。阿波多利又有谁不知道呢?”
菲洛团长呵呵笑道:“唉,我已经开始喜欢你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了。可惜,如果你和玛尔斯王子说话时也能这样委婉一些,也许就不会有这么多麻烦了。我老头子也能早点睡了。”
格雷恩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菲洛团长显然并没有希望能得到他的回应,他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很坚强。可是,近卫军里也不只是好胜就能站稳脚跟。虽然你们看上去精神还不错,可我不能想象,你们还能站多久。即使年轻的身体也是会受不了的。做为你们的团长,我可不想在还没有面对敌人的时候,就失去两个英勇的近卫兵士兵啊。听我这个老人家的一句话,去向殿下认个错吧,一切都会好的。”
格雷恩手扶腰间的佩剑,诚恳却又坚决地说道:“长官,如果这是您的命令,我一定会去。只是我不知道该为什么去认错。难道,近卫军哨兵的忠诚不是应该受到表彰的吗?难道,忠实执行军团长的命令会是错误的吗?”
特林维尔在一旁使劲儿点着头,口中还附和地说道:“就是,就是这样,没错。”
菲洛团长本来已经想好了很多理由来劝解格雷恩,却被格雷恩轻描淡写地反问难住了。空有事先想到的许多个理由,此时此刻,却连一个都用不上了。
他看着格雷恩和特林维尔并排站在一起,经过两天两夜的煎熬,却仍精神百倍,百折不挠。他虽然没有说话,可是眼睛里赞许的神色,他们还是看得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他叹息着说:“好吧。你们是对的,我无话可说。祝你们好运。”
他转身就要离开,格雷恩喊住了他:“长官,您忘记了您的东西。”他俯身捡起地上的两个皮囊,发出“咣里咣当”的声音。
菲洛团长转过身来,脸上挂着古怪的笑容问道:“你确定,是我丢的吗?”
“是的,长官。就像确定我们还要继续站下去一样。”格雷恩大声回答。
他接过皮囊,叹了口气说道:“人老了就爱丢三落四。小伙子们,你们都是勇士,我已经记住你们了。而且我相信,明天,会有更多士兵都会记得你们的。”
直到他的背影又隐入黑暗中,特林维尔气鼓鼓地死死盯着格雷恩。他明显有些生气地大声问道:“格雷恩,你为什么要把水还给他?”
格雷恩看着朋友干渴焦躁的口唇和渴望的双眼,心中泛起一丝歉疚。他低声说:“对不起,特林维尔。我知道我们很需要它,可是,我以为你想得会和我一样。”
特林维尔显得余怒未消,他说:“当然不一样。你总是这样,自己拿主意。”
格雷恩叹着气说:“对不起,我的朋友。”
特林维尔却不依不饶,他郑重其事地说道:“如果有下次,你应该把机会留给我。我一想到可以对着可敬的菲洛团长说,‘先生,您怎么可以随便乱丢东西呢?做为近卫军骑士团长,你可是给你的士兵们做了一个很不好的榜样啊!’这样说才比较有趣啊。”
格雷恩愕然。继而,他们相视开怀大笑。
清凉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脸,星星一闪一闪,就像陪着他们一起在笑。
菲洛团长回到军团长的营帐中。近卫军的首领正在帐中来回踱步,听到脚步声却连头都没有回。近卫军的老兵暗暗叹了一口气。
他低声说道:“殿下,他们还在坚持。而且我相信,他们没有你的命令,真得不会撤离哨位。”他看着面色凝重的王子,字斟句酌,“而且,他们拒绝了我带给他们的水。当然,我并没有告诉他们,是你让我送去的。”
玛尔斯王子摆摆手,菲洛欲言又止。看到年轻的军团长陷入沉思,他轻轻走出了营帐。
大帐里空无一人,玛尔斯却焦躁不安,心力交瘁。才短短的两天,他比指挥了一场重大的战役还要累。他望着空荡荡的营帐,突然感到无助和孤独。
他问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接下来,他又该怎么办呢?年轻的王子举棋不定。
如果说每个孩子都有儿时的玩伴,那么,他,就是孤独的。如果不是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格雷恩陪着他,空旷冷清的王宫大殿,如同死寂的坟墓。
国王和王后无疑是很爱他的。他敢说,他们像所有的父母一样,爱自己的孩子。
可是,他们总是很忙,偌大的王宫花园空有鲜花美景,却不能让他快乐起来。
直到有一天,母亲给他带来了格雷恩。她用同样关爱的眼神看着他们,让他们做好朋友。
他很开心,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很快,他就发现,小格雷恩比起那些谨小慎微的侍卫仆从们有趣多了。他看着格雷恩爬上花园的围墙,或者抱着粗大的无花果树,爬到最高的枝头向他招手。他还敢挽起裤腿跑到池塘捞鱼,以至于双腿双脚都沾满了烂泥。
如果他也那么做,远远盯着他们的侍卫就会跑过来阻止他。他们对他毕恭毕敬,只能大声训斥格雷恩。每当这时,格雷恩就会一溜烟跑开了,留下他一个人,听侍卫大臣们苦心训教,要他时刻不要忘记,自己是阿波多利的王子。
有时他也会因不耐烦而发火。可是,母亲永远站在他们一边。每当他要发作时,想到母亲严厉的眼神,只能喟然长叹。就像他的叔叔那样。
叔叔偶尔会在后花园散步,看到他,就会把他抱在膝上,看着他的眼睛。然后,长长地叹息着。
一时之间,他想起了许多。他不禁又长叹了一声,心乱如麻。
既然他不能随心所欲,他也不容许格雷恩在他面前做以前同样胆大出格的事情。可是,格雷恩和他一样倔强。就像不知道,他只是个园丁与厨娘的孩子。
他才是阿波多利群星和月亮拱绕的太阳啊。
他要让格雷恩知道,他有权命令他服从自己。而格雷恩却从不肯屈服。
数不清小小年纪的他们打过多少次架了。浑身泥土,衣服也被撕破,有时候脸上还会带着一丝青肿的痕迹。园丁老格纳尔看到总是会训斥他顽皮的儿子。小格雷恩被诚惶诚恐的老园丁按在膝头打屁股的时候,他一开始会幸灾乐祸。继而索然无味。
他并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小格雷恩受到惩罚。把格雷恩打倒在地,是他一天最开心的事情。只是,比他略略瘦小的格雷恩,却很不好对付。他经常也会被格雷恩按到在地,几经挣扎也不得翻身,不得不屈辱地向格雷恩服输投降。
可是,他们还是朋友。他们并不总是在打架。
他们一起跟着雷多先生学习,那是他们最安静的时候。好动顽皮的他们,难得都那么喜欢读书上课。老雷多也总是对国王和王后说起,这两个孩子是他教过的最聪慧机灵的学生了。鉴于他对两个孩子的喜爱,他也会经常让他们得到更多游戏的时间。这时,他们就会手牵手在大殿游逛,或者在神像后面探寻,以期找到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候会遗落在那里的宝藏。
他还记得,如果他们闹出太大的动静,国王有时也会听到。他会让侍卫把他们带到他身边,然后拉着少年们的手,和蔼地和他们说说话。
“格雷恩,等你长大了,就做玛尔斯王子忠心的侍卫吧。”
他总是傲慢地说:“我才不要他做我的侍卫呢。他连我都打不过。”
他还记得,父亲把他抱在怀里亲吻着他的脸庞,对他说:“你要记住,玛尔斯—单靠自己一个人,是无法做一个好国王的。你需要朋友的支持。格雷恩,你长大了,愿意做玛尔斯王子的侍卫吗?保卫他,也保卫阿波多利所有的人?”
“是的,陛下。我愿意!”
格雷恩说过的话,言犹在耳。
他们都已经长大。他依然是王子,格雷恩却要成为他麾下的一名中队长。
小格雷恩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叔叔也在不久后离开了王宫,离开了阿波多利。他又变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人。
从他慢慢懂事,就再也没有看到过父亲慈爱的目光。父亲对待他总是很严厉。他很委屈,母亲总会慈祥地安慰他。因为他注定要成为大陆最强大国家的君王,父亲严格地要求他,是理所当然的。
他十五岁就参加了近卫军,为了近卫军呕心沥血,日夜操劳。他努力在父亲面前表现得更出色,近卫军团在他的领导下,威名远播,成为阿波多利的骄傲,只为换来父亲寥寥数语的赞扬。
即使这样,很少见到父亲的他却总能发现,父亲看到他,总是心事重重。
他的眼神闪烁不定。冷漠,怀疑,憎恶。还有点儿……害怕?
没错,是“害怕”!他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只是他不明白,一个父亲,为什么会害怕深爱着他的儿子呢?
格雷恩回来了。他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并非毫无喜色。而且父亲对他赞赏有加,几乎立刻就被任命为近卫军中队长。要知道,自己刚刚加入近卫军时,也是做过几个月的士兵,通过他不懈的努力,慢慢成长起来,博得了大家的信任。之后才一跃而为骑士团长。
难道,格雷恩比他更出色吗?父亲难道比自己更了解格雷恩吗?一想到这里,他心痛不已。
是的,格雷恩和以前一模一样。冷静,坚强。而且,固执。
他原本就没打算能轻易让格雷恩屈服。他知道,格雷恩是个骄傲和爱惜名誉的人,如果他感到受到侮辱,说不定会愤然离开近卫军。那样最好不过了。
可是,格雷恩丝毫没有被他的冷遇和刁难折服。他甚至津津有味地做起了哨兵。
他已经听到侍从们在背后偷偷议论,他们都很佩服格雷恩,钦佩他钢铁般的身躯和意志。
他必须做出决定了。
又一个白天到来了。格雷恩和特林维尔依旧精神饱满。军营的号角刚响起第一声,他们已经打开了大门。近卫军骑兵从他们身边经过,更多的人开始回头注视着他们。
年轻的军团长骑着白马,身边簇拥着如狼似虎的军官侍从。他经过哨兵身边时,连头都没有回。
两个铁打似的哨兵却站得更加挺拔了。
他突然勒住坐骑,对令旗官说道:“去传我的命令—中队长格雷恩和士兵特林维尔,可以撤离哨位了。如果他们愿意的话,明天就让他们参加第一中队的训练。”
令旗官刚听到军团长的命令就拨转马头。虽然他们并没有跑出多远,他还是给了坐骑狠狠一鞭子,好让它跑得更快些。
格雷恩望着令旗官喜悦的眼神,他问:“是军团长阁下亲自下的命名吗?”
“当然,还能有谁!快去休息吧。今天,你们不必参加训练。去好好睡一觉吧。这几天够你们受的了!”他笑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格雷恩和特林维尔昂首敬礼,大声说道:“中队长格雷恩,士兵特林维尔,奉命撤离哨位。”
他们走在大营里,看到他们的人都为之侧目。特林维尔看到他们的目光,不由满心喜悦。他把脚步声踩的响亮无比,高昂着头,仿佛在说:“等着瞧吧,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他们刚刚走进营房,特林维尔就兴奋地说道:“格雷恩,你说的没错,你看到他们的眼神了吗?你看到了吗?现在他们该知道了,大个子维卡是何许人也了!”
格雷恩没有回答。特林维尔回头看时,格雷恩早已不声不响地合衣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得意地说:“这次,是我赢了……”话音未落,他一头栽倒在地,鼾声如雷。
格雷恩加入近卫军可以说是被迫的。但是当他真的加入后,仍然为军队的生活所吸引。凭心而论,他从没见过哪里还有这样的军队—装备精良,自信满满。
每个士兵都相信自己的军队是无敌于天下的。格雷恩虽然不像他的士兵们那样直白表露,内心深处也深以为然。刚刚加入到这支伟大的军队,他就对阿波多利的近卫军充满了敬意。
特林维尔也好像找到了生活的全部乐趣。他健壮的身躯、充沛的体力和昂扬的精神,仿佛完全就是为了近卫军而生。近卫军严格刻苦的训练,对他来说不过是餐前一点小小的热身,好像只是为了能给自已一个好胃口,他才会参加似的。他的勇猛无畏、豪爽开朗,很快就在士兵中赢得了尊重。
要知道,这些第一中队傲慢的勇士们从未见过像他一样威猛的壮士。格雷恩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意外。特林维尔在士兵中博得的尊重和爱戴,他更是由衷的高兴。
特林维尔也总是对他说:“我现在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他们说我‘像’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时我会生气。因为他们不是在说,你‘是’个骄傲的近卫军士兵啊!”
每当这时,他总是喜形于色。格雷恩喜欢看到朋友开心的样子。但他还是说:“老朋友,我只是提醒你。千万不要以为这是打架带给你的好处。士兵最美好的品德是忠诚和勇敢。”
“当然,我知道了。”特林维尔还是笑得合不拢嘴。“可是,军队里不就是打架的地方吗?不是吗?唉,格雷恩啊,那可真是美中不足啊。”
格雷恩则耸耸肩,无奈而庆幸地摇摇头:“幸好不是。”
近卫军的生活紧张严苛,却丝毫不会令他们感到乏味。经过哨位风波,他们在近卫军士兵眼中,已然声名鹊起,却不尽然是敬佩,还有敌视。
不但是其他近卫军士兵,即使第一中队的士兵中,仍然残存着对他们的生疏和排斥。眼前的境地,格雷恩早有预感。他并不想责怪那些士兵。
如果说抗拒玛尔斯军团长是情非得已,如果他不想在还未加入近卫军时就被迫退出,他只能那样做。从另一方面来说,他的傲上在他忠实的朋友特林维尔眼里,无疑是充满着阳刚之气,让他敬服不已。可在众多士兵眼里,却是对他们的军神—玛尔斯王子的蔑视和亵渎。
格雷恩深知这一点。他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向他的士兵们展示他会是一个合格的中队长,并且希望得到所有士兵的认可。
虽然他一直在等待,机会还是来的太快。当然,对于近卫军的数代军团长和他们的士兵来说,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许多年。